赵李氏那时与一名云府的下人生了情。
下人也是个老实的,和她一同离开了云府,躲到村子里来。
赵李氏不是没想过报官。
是下人劝回了她。
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又只有一张嘴,没有其余证据,就算是报官,也不一定能赢。
官官相护,说不定他们没有给庄小姐报仇,还把命交代在那里。
这件事不能冲动,只能等。
一等便将近三十年。
她和下人成亲生子,孩子长大,又娶了媳妇,夫君去世,她也在对庄小姐的愧疚中,日夜不眠,落了很严重的病。
她多次偷偷在京城散布庄家含冤的消息,却都是无功而返。
一个农妇,大字都不识几个,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仰仗苍天。
她一直坚强的活着,就是想等到这一天,等着看云文德的报应。
老人说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沉默的。
温子墨本来懒洋洋的坐着,不知是听到哪一部分,他站了起来。
云修闭了闭眼,身子僵硬。
若是从前,有人说他父亲是个禽兽,是个罪人,他绝不会相信。
但现在,他不得不相信。
云修心里苦涩,声音压低:“老人家,您放心,大理寺一定为庄家……洗清冤屈。”
赵李氏猛然抬头。
那通红的眼中,充满了质疑和厌恶。
她又发了疯,指着云修的鼻子骂:“你滚,你是云文德的儿子,你一定是帮他的,你滚!”
她情绪很激烈,手里能拿到的东西都朝着云修扔过去。
甚至还扶着轮椅,想要站起来。
瘫了多年的老人,怎么可能起来?
赵泰赶忙安抚。
云修知道她是不愿意见到他,只默默朝着老人弯了弯腰,便带着大理寺官兵和云鹤出去。
温子墨也跟着出去了。
几人走到村子口。
后面有人喊他们:“云大人留步。”
云修回头,便看到赵泰的娘子朝着他们跑过来。
女子跑到云修面前,福了福身子,将一个破破烂烂的小荷包双手呈上。
“我家当家的让我把这个荷包交给云大人。”
她说:“这是庄小姐临死前交给我婆婆的,可能对你们办案有帮助。”
“另外还有,京城城北有一户姓王的,家里是卖鞋的人家,桃村有一户姓张的,家里是砍柴的农家,他们都曾经受了庄将军的恩,对当年的事也能知道一些,希望可以帮到云大人。”
云修微微发愣,接下荷包。
“多谢。”
妇人憨憨的笑:“我们都相信大理寺,相信皇上,希望能够早日帮到庄将军平冤。”
说罢,她再次福了福身子,便往家的方向跑过去。
荷包隔了多年,颜色发白,角落都被磨破,但一点也不脏,洗的干干净净。
当初为了生活,里面的银子被赵李氏用了,只剩下这么一个荷包。
绣纹磨损,倒是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即便如此,云修也很认真的收了起来。
从赵家出来之后,众人心情都是复杂的。
云鹤始终低着头。
温子墨一改常态,没有再嘲讽他们,也没有说过分的话。
他只道:“云大人,我们尽快办案吧!”
“是!”云修点头。
*
夜里两兄弟留在了大理寺。
云修整理好今日的记录,走出书房时。
云鹤坐在青石台阶上,怀里抱着一壶酒,仰头看着天空。
他默了默,过去坐下,轻声道:“这几日一直陪着我,辛苦你了。”
云鹤偏头看他。
刚刚喝了些酒,他脸红着,眼睛也是红红的。
男人抿唇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哽咽道:“大哥,爹……为什么是这样的啊。”
这个问题,云修也想知道。
他没办法回答云鹤,拿着他的酒一口饮下去。
云鹤喃喃自语:“从前念念离府,我还觉得她过分,她矫情。”
“可现在回忆起来,她那个时候,应该是清醒的吧!”
“可我们呢,我们一直活在虚伪里……”
云鹤话语很乱。
云修也陷入了茫然。
今天查案,他们对这个父亲,又有了新的认知。
一个利用女人,陷害忠臣的人。
一个在女人难产之后,冷情写下休书的人。
一个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云修想起云念念每每看到他们时的眼神,冷漠疏离,带着失望。
他迷茫开口:“也许只有念念的选择日对的。”
思考的时候,他手一颤。
酒就这样洒在了衣服上。
云修用手擦了擦,摸到怀里的小东西。
一掏出来,是那个荷包。
荷包外面湿了,摸起来纹路硬硬的,
上面的绣纹,湿着摸好像明显了一些。
他愣了愣神,呆呆的将荷包翻了个面,内里翻了出来。
绣纹原来是从里面绣出来的。
他说了一声得罪,用酒彻底浸湿荷包,摸着上面的字,在用手指蘸酒写在身下石砖上。
绣的并不清晰,有些地方隔了多年已经断了。
多次尝试之后,那一个字还是被写了出来。
荷包的绣纹,是一个并不完整的“修”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