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一颗忐忑的心,陈六平生平第一次跟着四大堂主,进入二楼的观月阁。
夜已经深了,屋内灯火通明,室内的空间很大,显得超凡的安静,墙壁是白的,白的纸上又印着⼀些银色图案画,两个书架也是白色的,那上面非常美观地闪着许多金字的书。
室内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熟悉熏香,错不了,就是这个味道。
上座之人一袭黑色锦罗纹袍,两肩绣有精巧的金色花纹,身上隐隐透着江湖草莽气势。
现在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正上下打量着他。
陈六平摆出一副坦然自若,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架势,两人对视几秒。
他率先破功,赶忙作揖施礼道:
“侄子陈六平拜见苏叔叔。”
拜码头,必须先套交情,听皇上说过,此人跟爹之前关系很密切,所以他一早在观月阁楼下,便想好了应对之词。
四大堂主刚落座,几人脸上一惊,写满了不可思议,这是什么关系,在哪儿论的。
司梦妍翘起小脸,眉梢紧蹙,看看上座的师父,又看看陈六平,问道:
“陈大人,您之前认识首座?”
陈六平是宫内御前侍卫,官衔品级没有她高,之所以这么称呼,她是在师父面前故意扮出知书达理的淑女形象,官场上奉承人的客气话而已,好歹人家是天子近臣,现在还是京城中的大名人。
苏鳌颔首,对于陈六平这番举动,没有感到意外,示意他先找地方落座,
瞧师父礼让的态度,司梦妍瞧着两人像是第一次见,那怎么对他格外亲切,而且这观月阁从不让外人进,今天破天荒的让他进来,分明是认识,小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屋内这复杂的形势一时让她头大。
片刻后,苏鳌开口问道:
“他这么快就通过考验了?”
空旷的屋内,鸦雀无声,欧阳烈的表情很怪异,那张阴冷的僵尸脸,此时看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三法司内培养杀手的堂主,居然被问的不知该怎么回答问题。
司梦妍替他解围,回道:
“陈大人,冰雪聪明,闻到欧阳堂主身上的熏香味,又联想我衣物上的味道,所以确认我们彼此认识,考验被识破了。”
欧阳烈投来感激的目光,因为这话他没法说出口,要是归结原因,是因为这屋内的熏香事先漏了破绽,所以才被他猜到。
“不过,陈大人还是能经受住考验,先前始终没有透漏任何消息。那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说的很好,有大宁朝人的硬骨气。”欧阳烈在旁补充道。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陈六平暗自得意。
方才我给你面子,这次你给我面子,这样大家都有面子。
他对欧阳烈的好印象加一分,好像四大堂主除了“杀马特”赵徳柱,其余三个相处下来都还不错。
苏鳌点头,投来赞许的目光。
俄顷,他挥手道:
“梦妍与赵徳柱留下,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屏退两个堂主?
四大堂主全聚齐在室内,陈六平凭感觉这案子不能小,最起码阵仗场面搞的很大。不过这一下少了两个人,仿佛这案子又不是很大。
“不是说商议案子吗?”陈六平指着退出屋的二人疑惑问道。
司梦妍骄傲的扬起下颌,解释道:
“这是三法司历来的规矩,无关办案人员要回避,明白了吗?”
陈六平瞅瞅不远处坐着的赵徳柱,靠,又和他一起办案。算了,还好有仙女姐姐,先听听怎么说。
苏鳌指了指陈六平桌子,示意给客人上茶。
司梦妍嘟着嘴,不情不愿的起身给端过一个茶碗,搞的陈六平受宠若惊,一日之内让两个京城内的美人服侍,这可是天大的艳遇。
见他喝完茶,苏鳌才淡然说道:
“这次的案子涉及京城权贵,办案之人必须有足够的勇气,还要有随时赴死的准备,所以进观月阁之前,事前做了一个小小的试探。”
刀尖都扎眼珠子了,你管这叫小小试探?
“这都是应该的,侄子理解。”陈六平微笑回道。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杀气十足,勇气可嘉,是我大宁朝的好男儿。”
苏鳌满意点点头,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次要办的是寿宁伯张鹤龄侵地案,陛下先前点名要你跟随办案,现在起你暗调三法司,会同赵徳柱择日一起去冀州。”
陈六平听到这个案子,脑子嗡的一声,爹之前因为办这个案子蹊跷死于京外,如今轮到了自己。
“哦,暗调是什么意思?”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会有旨意调你回羽林卫衙门,此案明面还是交由羽林卫侦办,但是暗里却是三法司全权负责,这是为了保密,所以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至于赵徳柱,他会暗中跟你去冀州。”
苏鳌介绍完捏着茶杯,观察他的神色。
一个人打两份工?陈六平感觉自己是能者多劳的意思,双倍工资,双倍快乐,就是貌似有点像一女嫁二夫的感觉,算了,既赚钱又舒服,名节那东西不重要。
“只有赵堂主一个人,那司堂主?”陈六平不甘心的问道。
这话听的怎么有不信任的意思,赵徳柱捋着头发有些不甘心,心说我好歹也是京城第一名捕,你居然这么问。
“你也下去吧。”
赵徳柱看看陈六平,心说首座让你下去,我们还要继续探讨案情。
等了一刻钟,见这小子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嗯?
他茫然回首,苏鳌那道目光正注视着他,回过神应了一声离去。
四个堂主走了三,陈六平内心隐约猜测苏鳌有隐秘的话要说,可是司梦妍为什么没走,不是说无关人员要回避吗。
“梦妍在京城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她不能与你们一同前往。”苏鳌放下茶碗温和道。
陈六平直勾勾的望着她白玉无瑕吹弹即破的脸蛋,心生疑惑,俩人不会是有一腿吧,这种职场上下级的关系,最容易出现办公室恋情。
苏鳌沉默后说道:
“听说你的七品境巅峰圆满了?”
陈六平“嗯”了一声,点点头。
“刚刚欧阳堂主回来说他反应很快,红袖招门口抓他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
司梦妍的眼里有些好奇,身为一个四品巅峰抓一个七品境本应是不费吹灰之力,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缠斗几招。
苏鳌没有说话,仔细观察着他的细微动作,目光中带着期许,从高座之上起身缓缓走下。
“你现在放空身体,集中精神运转体内的元气。”
“这……”
陈六平眼神里流露出疑惑,嘴角一抽,这不会是要帮我打通任督二脉吧,不对,这朝代好像没有这说法。
听人劝吃饱饭,深吸一口气,他稳定心神体内的元气开始流动。
苏鳌的手轻搭在他的后背,一缕金色的微光覆盖在陈六平身上,他的肉身宛如沐浴金光,逐渐亮起,最后如同一颗耀眼的小太阳般,闪耀发光。
他的气血快速运转,元气一瞬间突破一个新的高度。
一道道天地浩然之气从体内孕育出,体魄筋脉在这一刻发生质的改变。
这一刻,陈六平的腹部的灼热感陡然提升,仿佛一团火游走全身上下,他没有喊叫硬着头皮煎熬。
砰!
刹那间,这股元气冲破瓶颈,筋脉通畅,精神抖擞,更主要的是整个人仿佛力大无穷一般,体内孕生出一层新的皮膜。
陈六平踏入六品境。
他拥有这层皮膜,相当于穿了一层薄薄的金丝软甲,如果不是武道高品境之人,普通刀枪只能伤其外表一层。
因为初入六品最多只能保护体表四肢,其余重要的器官还需要更进一步的修炼。
“师父,你帮他冲……”司梦雅这次真的有了醋意和嫉妒。
金光慢慢退去,陈六平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苏鳌低声道:
“果然好资质,不费力便冲到六品境。”
师父?
陈六平忽然明白了,原来他们二人除了是上下级,还有另一层师徒关系。
那天三法司内司梦妍骄傲的说七品入六品,原来也是苏鳌从中帮忙。
陈六平抱拳道:“谢苏叔叔。”
“不用客气,即使我不出手帮忙,用不了多少时日你也自然会入六品,这次去冀州怕你遇到危险,所以先帮你提升上来,以后的修行还是要看你自己。”苏鳌笑道。
“知道了。”
苏鳌看着他沉默片刻,而后问道:
“你体内的元气,运转多少个周期进入的七品巅峰。”
“我想想……大概,在皇宫寝殿内两个时辰,粗算下,应该有近千次之多。”
室内,又是一阵寂静。
苏鳌回到上座,眸子半阖,静坐不语。脸上恢复平静,心中忍不住狂喜。
司梦妍轻移脚步,小心上前,用指如削葱根的小手指,轻轻戳了陈六平两下。
“这……”她面露惊讶,低声道:“七品境的元气居然能运转上千次,这怎么可能。”
苏鳌没有理会,俄顷,睁开眼缓缓道:
“七品境是武道初始驻底阶段,后期的品级晋升都是依托吸纳天地元气,而驻底就好比一个盛放天地元气的容器,如果你没说假话,当真锤炼千余次,那么可能……”
“那么你可能是千年以来修习武道的奇才,我也想不通七品境怎么可以运转这么多个周期,不过这注定后面的进修之路会缓慢,因为底蕴太强大,不过好在一旦晋升,你会比同品级更加强大。”
陈六平不知道这算夸赞褒奖还是晴天霹雳,好像应了那句话: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
他的意思是说人家正常人吃饭全是用碗,而自己是用盆,不对,更贴切的说是用一口大铁锅。
现在这师徒两个看人的眼神,有点像第一次进动物园里观赏大熊猫,陈六平被瞧的后背发凉,心里直发毛。
不会是要把自己关起来研究一番吧,要不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苏叔叔,司堂主,今日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反正一时半会去不了冀州,改日再来叨扰。”
“今夜除了与你说案子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诉你。”
苏鳌挥手拦住了他。
陈六平抬起的屁股又重新坐下,赶紧乖巧的坐好聆听前辈教诲。
苏鳌眸中闪过一抹哀伤,久久都没能说出话。
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他才沉声道:
“我想说的是,你爹不是寿宁伯张鹤龄所杀。”
哦。
什么?
陈六平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