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轻轻的打开门,走进屋里。
午后的屋里,有人在沉睡,屋里有一股不明的难闻气味。
周瑾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将最大的包袱打开,将床扫了扫,铺上自己带来的被褥。
这个时候,周瑾无比感激妈妈给她带的那些东西,在路上看着很多,但生活起来,却发现还差的很多。
这些熟悉的东西展开,铺到床上,放到桌子上,又放到柜子里,一样一样,就像是又回到家里一样。
这里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有这些熟悉的东西陪着她,让她感觉自己并不孤单,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这些东西,给了她温暖,也给了她勇气。
周瑾感觉,自己好像有一点点儿适应这里了。
再轻的动作,也有声音,看看时间,已经两点多钟了,屋里剩下的三个人睡得并不踏实,先是上铺的柳新梅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醒了。
然后是下铺的两个人,也跟着醒了。
他们几个都是上夜班,现在该起床收拾收拾,等会儿得吃饭上班去了。
柳新梅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新来的,你叫周瑾?”
周瑾说,“对。”
“你知道我的名字了吧,我叫柳新梅。”
周瑾“嗯”了一声。
“下铺那两个,一个叫王丹,一个叫王菊,是姐妹俩。”
柳新梅说,“你们两个,来新人了,也不自己我介绍一下。”
周瑾听了她这话,冲着底下的两个人笑笑。
王丹说,“有什么好介绍的,也不知道能干几天,每次来新人了就自我介绍,结果刚熟悉就走了,这个也不知道能干多长时间。”
王菊说,“周瑾,我叫王菊,我是妹妹,那是我姐。”
周瑾说,“你们姐妹俩一起打工,真好。”
王菊人很开朗,说,“好什么好,我挣得工资,我都不能自己拿着,得我姐拿着。
还不如我一个人打工呢,我自己拿着钱,多好!”
王丹说,“好什么好,我不给你管着,你说不定就都花完了。
爸妈说让我给你拿着,要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啊!”
王菊恼了,说道,“那给我,我自己拿着!用不着你管!”
王丹说,“不给!也给不了,全给爸妈寄回去了!”
王菊恼的一摔床板,“烦死了!”
周瑾在一旁也不知道说什么,自她来这里,已经看了好几次争执了。
她感觉,这深圳的天是真热,人们的脾气也是真火爆,说不了几句话,就吵闹上了。
其实,周瑾这是刚来,等她呆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每天流水线上工作12个小时,人累的很,又吃的不好,住的也不好,人就变得很焦虑。
天气又热,人一焦虑就容易吵架争论。
有时候吵架,也没什么由头,就是为了发泄心中的郁闷。
年轻人精力旺盛,火力足,闷在这厂区里出不去,浑身的精气神无处发泄,吵一架打一架,反而能平复他们的心情。
柳新梅见怪不怪,“行了行了,又吵上了,有用吗?
王菊,你吵你姐也没用,她把你们的钱全寄回家了,你该找你爸妈去。”
王菊说,“找我爸妈有什么用,我们的钱到他们手里,就一分也拿不出来了,肯定全给我弟弟用了!”
王丹烦躁的说,“你怎么总说这种话,当着新来的人又说,丢不丢人!”
王菊说,“丢什么人!有什么可丢人的!我愿意说!
我天天干十好几个小时,在这破地方呆着,挣得钱就留下吃饭的,剩下的全给家里了!
我还不能说几句了!”
王丹突然低下声,叹了口气,说道,“爸妈说了,等家里房子盖起来,就不要我们的钱了。”
王菊说,“好几年了,挣得钱还不够啊!还这个说法,骗谁呢!”
王丹一摔蚊帐,“我告诉你啊!别冲我发脾气,谁要了你的钱,你找谁去!”
这句话激起了王菊的怒火,她开始在床上算起来,“我们俩每个月住宿吃饭,再买点生活用品,剩下的钱全部寄了回去,每个月得有300吧。
不,后两年比300还多,这四年多了,一万多块钱了,至少一万五了,怎么也能盖套房子了吧!
咱爸妈弟弟自己也能挣钱,我不信,这房子还没盖起来!”
王丹在蚊帐里不说话,也看不见她的表情,等了一会儿,她凉凉的说道,“你要不信,今年过年就回家看看,看盖起来没有。”
听了这话,王菊也没声音了。
周瑾在旁边听得有点儿不对劲,盖房这个事,周瑾还是知道一点儿的。
她父亲周万年是木匠,每当有人盖房,需要木工的时候,就来找周万年这个老木匠。
回来以后,周万年经常会说几嘴,这个房子是什么样式,总共花了多少钱,听得多了,周瑾就知道现在的行情了。
在他们那里,盖一层的砖房,七八间屋子,刮个大白,用砖围一圈,上个大门,就是个家,这样的房子差不多一万,要是主家节省,找点儿旧木头旧砖头之类的,都要不了一万。
要是盖个两三层的,就一万大几,或者两万多,三万出头。
像王菊家这样的,要是他们寄回去一万多,是能足够盖起房子来的,再加上父母弟弟挣点儿,完全没问题。
周瑾感觉这里面有点儿事,但她刚来,不好掺和这些东西,于是保持沉默。
一时之间,宿舍里没声音了。
等了一会儿,王菊从床上下来了,这是个开朗又没什么心眼儿的姑娘,刚才的那些烦心事似乎一下子消失了。
她支起蚊帐,收拾床铺,拿起桌上的梳子梳起头发来,见周瑾就坐在床边,冲她笑道,“周瑾,你是哪儿的人啊?”
周瑾抬眼打量她,王菊的脸肉乎乎的,眼睛圆圆的,双眼皮,鼻子也肉乎乎的,嘴巴有点儿大,嘴唇略厚,身板厚实,个头中等,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姑娘。
周瑾也笑了,说了自己的家乡。
王菊说,“哎呀,和我们省挨着的!我们坐一趟火车!也算是半个老乡了!”
周瑾也说,“确实是啊!我们来的时候,过你们省了!”
就这也能攀扯上,王菊哈哈笑起来。
王菊又问,“你看着还不大呢,你成年了没?”
周瑾说,“早成年了,我都二十了。”
王菊说,“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周瑾点点头,
王菊说,“你爸妈真放心。你胆子也真大。
要是我自己一个人来,我就不敢,是我姐带我出来的。”
周瑾问她,“你多大了?”
王菊说,“我比你大两岁,我二十二了,不过我出来的早,我十八就出来了,在深圳四年了。”
周瑾点点头,又问道,“你们一直在这个厂子里干吗?”
王菊说,“不是,我们换了好几个厂了,哪个厂给钱多,就到哪个厂去。
再说,有时候,我们想长干也不行,厂里没订单了,没活干了,就会裁人,我们就得另找新厂。”
周瑾听了这话,心里一凉,敢情厂里还会随便裁人啊,看来这份工作也不稳定。
这时候,上铺的柳新梅安慰她,“你们别担心,最近厂里拿了好几个大单,怎么着也能干到年底了,你们就放心吧!没见厂里最近一直在招人吗?”
这时,一直沉默的王丹说话了,“哎呀,新梅,还是你消息灵通,有内部人就是不一样。”
周瑾以为又要说什么厂长小舅子的事情,没想到柳新梅烦躁的说,“怎么又说他,别提那些了!”
王丹就不说话了。
很快的,王丹也从蚊帐里出来了,周瑾看看她,她和王菊长得像,但是又不像,眼睛都是双眼皮,但王丹脸是小小的瓜子脸,鼻子小小的,嘴巴也小小的,身形也单薄很多。
周瑾下意识觉得,王丹不好相处,看上去也没那么大方,还是感觉王菊好相处一些。
周瑾看看时间,三点了,想给父母去写封信,再去买点儿生活用品。
她问道,“我想给家里写封信,你们知道邮局在哪里吗?”
王菊热情的回复了,“我告诉你,邮局离厂区很近,就在工厂门口右边几百米的地方。”
看周瑾略微思索,她又解释道,“出了厂区门口,往你的右手边走,一直走个几百米,就看到了,我们经常在那里写信,寄钱,我姐每个月都去,对吧?姐?”
王丹轻轻的嗯了一声。
周瑾说,“知道了,等会儿我去看看,谢谢。”
周瑾感觉浑身的汗,又很累,她想先写了信,再早点儿回来洗洗涮涮,早点儿睡觉。八壹中文網
上铺的柳新梅说,“周瑾,咱这个屋里洗不了澡,只能擦擦身子,你要是想洗澡,就去厂里的澡堂,两毛钱一次。
还有热水,可以去水房打,5分钱一瓶。”
这时王菊对着周瑾笑笑说,“水房离得有点儿远,5分钱一瓶也不便宜,我们都用【热得快】烧水,”
不过,她又低声说,“厂里不让用,怕发生火灾,我们都偷偷用,只要不出事儿就行。很多人用,咱们宿舍里共用一个。”
她又说,“你也可以用。”
周瑾感激的冲她笑笑,“谢谢。”
旁边的王丹看着王菊不顺眼了,真是没心眼儿,跟一个刚来的说那么多,万一人家把你上报了怎么办?
她咳嗦了一声,对王菊说道,“你还不洗脸去,干什么呢?梳个头发,花了半天的时间!那么慢!”
王菊想发火,又忍下来了,到洗手间洗漱去了。
王丹瞅了周瑾两眼,哼了一声,没搭理她,也洗漱去了。
周瑾感觉自己无意识中好像冒犯到什么了,心底有点儿惴惴的。
然后又想,管他呢,我又没做错什么,你们姐妹俩的事,我不掺和,但是你们拿我做筏子,把火发到我身上,绝对不行。
这外面的人,看不出真性情,谁知道那张脸后面到底是什么心思,还是防备着点儿的好。
就像刘东贤一家子,笑眯眯的很热情,谁知道背后包藏祸心,竟然想置他们家于死地。
周瑾想,我还是低调点儿吧!不惹事,不闹事。
但不惹事,不代表我怕事,我谁都不怕,什么事都不怕。
谁要惹我,我拳头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