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气愈来愈热,中学也即将迎来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
即将升高二,贺程言已经提前选好了文理科,他们班基本不变,只有几个学文的同学调走,几个学理的再添补过来,如此而已。因为文理分科,这是大家最后一次考九门科目的考试,所以他们态度都挺郑重,就连陶心远也肩负起白志平和贺程言的殷切期望,把所有的课余时间全部用来做数学题外加整理错题笔记,其刻苦程度让周围人为之一震,也都被激励着埋头苦干起来。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陶心远不堪重负,已经倒在桌上呼呼大睡,贺程言正做着习题,忽然一支笔敲敲桌子,他抬起头,看着那女生:“叶舒遥?找我有事?”
皮肤白皙、扎着利落马尾的女生搬过凳子,坐在了贺程言身边,她把一张卷子放在他桌上,白皙的脸上冷若冰霜:“问你道题,这道题我和林澈用两种解法算了,但是数学老师说还有一种更简便的算法,我和林澈都没想到,就来问问你。”
贺程言接过试卷看了下题目,又问了她另两种算法,随后自己拿出草稿纸演算起来,过了十几分钟,他把草稿纸放在叶舒遥面前,回答道:“这种算法和另两种不一样,但是我觉得也没比那两个简便多少,你先看看,要是觉得还有疑惑,可以再去问问老师。”
叶舒遥拿起草稿纸看了半天,然后对贺程言说:“你这方法是和另两种不一样,不过有些地方我还不太懂,要不你先给我讲讲吧,不然回去和林澈讲不明白,他又要说我了。”
贺程言听罢,望着叶舒遥,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位两年来和他一起收作业的数学课代表,长得漂亮,成绩也好,不仅在班上,在年级里也都一直是受人追捧的对象。然而她自带的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冷仙女气儿,却总是把人推拒到千里之外,除了常年年级第一兼纪律委员的同桌林澈,她很少和人主动讲话,也正是因为对林澈这样的一份特殊对待,大家私底下都纷纷猜测两人的关系,毕竟这两人,常年前三,成绩优异,又都生得一副好皮囊,性子又是同样的高岭之花类型,很难不让人遐想,连贺程言也不能免俗。
叶舒遥见贺程言这样笑,脸上仍旧没露出任何表情,只定定地看着他,毫无感情地问:“你笑什么?我说这些话很好笑?”
看着叶舒遥愈发冰冷的眼神,贺程言打了个寒噤,他赶紧摇头否认:“不,不好笑,我错了,一点也不好笑。”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叶舒遥好像感觉到了他的小心,眼神变得稍微缓和了些,“谢谢你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我想我们三个可以一起讨论,这样对各自进步也有帮助。”
“嗯?”贺程言从没想到这位生人勿近的课代表会邀请自己加入她和林澈的阵营,一时间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以后我、你、还有林澈,三个人有空可以一起讨论,当然其他科目也都可以,”叶舒遥解释道,“如果你怕打扰到同学,我们可以到旁边的空教室去,当然下课的话……”
“下课!下课了吗!?”
此时在一旁睡觉的陶心远听到下课两个字,猛地抬起了头喊道。她本来就嗓门大,这一喊,仿佛是投了枚手榴弹,把全班人都吓了一跳。
贺程言连忙转头,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这还没下课,你小点声儿,大家都还学习呢。”
陶心远反应过来,注意到周围同学或嫌弃或惊讶的目光纷纷投向这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也压低声音道:“我这老想着下课了,听到别人说下课就真以为下课了,谁知道根本就没下课啊。”
“没事没事,”贺程言拍拍她的头表示安抚,“下课我会叫你的,不用这么激动。”
陶心远嗯了一声,刚要伸个懒腰,抬眼却看见叶舒遥坐在那盯着自己,她被叶舒遥盯得有些心里有些发毛,于是坐直身子问道:“叶舒遥,你干嘛老看我?有事?”
“没什么,”叶舒遥面上淡淡,“就是挺羡慕你的,这都快考试了,你还能在课桌上睡得着觉。”
“……什么意思?”陶心远有点懵,“我怎么就睡不着觉了?”
叶舒遥没回答,只瞥了她一眼,随后就起身离开。陶心远看着女孩窈窕的背影,一头雾水:“她到底想说啥?言哥你知道吗?”
贺程言有些纠结地看着陶心远良久,最后摇头,笑得有些勉强。
“这个……我也不知道。”
没有等陶心远往深里琢磨这话里的意思,下课铃就已响起,她飞一般地冲出去,留下贺程言一个人在那收拾课桌。贺程言把课桌收拾整齐,便和陆也离开教室,去找程南一起吃午饭。
程南自从上次回来之后,闭口不提那一晚上发生的事,但肉眼可见地和贺程萧关系缓和了不少,贺程言心里着实欣慰,也就没有再追问这些事情。三人去食堂吃了碗馄饨,随后又坐在小凉亭边上聊了会天,程南头发长了不少,摸着不再那么扎手,脸看着也不那么凶神恶煞,贺程言颇为满意,呼噜了程南好几下头发,笑着说:“这回长了头发,看起来倒挺帅气的。”
“哎呀你别乱摸!”程南跟小猫甩水一样甩甩头,挣脱开贺程言的手,“再摸就出油啦,我还得洗。”
“你头发这么短,洗还不方便吗?”陆也说着,也跟贺程言一样上手,摸他这颗毛栗子,“你还别说唉,这村头手感挺不错的啊,改明儿我也得剃一个。”
“喂!你们俩给我放手!”程南被他俩搞得烦不胜烦,“再摸我这头就摸出来包浆了!”
“对不起对不起,”贺程言笑着放下手,“等你头发再长长点,我带你去理发店剪个时髦的发型。”
“真的啊?”程南半信半疑,“你零花钱不是都被我花光了吗?怎么还有钱带我剪头发?”
“你也知道你花了你哥的钱啊,”陆也拍了下程南脑袋,“放心吧,咱们镇子上那家理发店很便宜的,就剪个头,花不了多少钱的。要是不够,我给你贴补点。”
“话说回来哥也应该得给你点零花钱的,”贺程言说道,“身上没钱了,可一定要给哥说啊,只要不是买烟买酒上网,哥一般不会不给的。”
“我可不问他要。”程南别过脸,“在他心里我要钱就是去上网,要了他也不会给我的。”
“那你就保证以后别去上网吧不就行了?”贺程言说道,“放心好了,只要别拿着这钱去干那些没用的,哥都会给的,到时候剪完头发,我和陆也带你去吃小面,那家店的面超级好吃,加上醋和辣椒油……”
“我说,”此时程南看着已经有些兴奋的他二哥,脸色不善的打断他,“我看起来真的很像从小就吃不饱饭的人吗?你怎么就知道让我吃?”
“……”
贺程言语塞,然后不好意思地朝程南笑笑:“……我,我就是看你太瘦了,所以就想让你多吃点。你看你小身板薄的,风吹吹就倒了。”
“我哪有风吹吹就倒,你看,”程南露出自己手臂,故意使劲让自己的肱二头肌出来,“看到肌肉没,我比你可壮实多了。”
“哦,是吗?既然你那么壮实,那为什么那天会哭的那么惨啊?”陆也在旁边挑了下眉,“哭得跟小花猫一样,还抱着哥的手臂不撒手,来来来,壮士请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遇见啥了啊你都被吓哭了。”
“喂!”程南怒了,“不是说好以后不提这个了吗?”
陆也笑得贱兮兮的:“哎呀好歹你也是弟弟,做哥哥的多关心关心你难道不好吗?”他温柔地摸了下程南脑袋,“放心,我跟言宝绝对不会把它说出去的,所以你就告诉我们吧,那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程南脸一下子红了,而后张牙舞爪地挥开这两人凑上去摸自己脑袋的手:“别想忽悠我,我知道你们俩坏得很,要是知道了肯定天天拿这个说事,我才不会不上当呢,想知道,下辈子吧!”
他说完,朝他们俩吐了吐舌头,随后站起来跑开,转眼一溜烟儿就没了影。
中饭之后有一段不长的休息时间,大家都可以自由活动。陆也吃完饭就在后面座上补觉,而徐梓航在前面看《康熙王朝》,贺程言就在陶心远嘎吱嘎吱嚼薯片的bgm下做物理卷子,然而第一道大题刚做完,叶舒遥便带着书本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圆圆脸的女生,叫袁倩。
“贺程言,我这有道题不明白,本来想问叶舒遥来着,结果叶舒遥说她也不会,所以就一起来问问你,你看看你会吗?要是会的话,能不能给我俩讲讲啊?”
两个女生站在那里,让本来就狭窄的空间变得更拥挤,贺程言看了他们一眼,转而接过袁倩手上的习题册:“当然可以了,正巧我刚做完这个作业。要不你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吧,这样听得会更方便些。”
“好,好,”袁倩忙不迭答应,然后搬过凳子,和叶舒遥一起坐下听贺程言讲题。旁边陶心远也好奇地过去凑热闹:“你们讲什么呢?数学还是物理啊。”
“数学,”叶舒遥抬头看向陶心远,“你也要听吗?”
“不不不,我就不用了,”陶心远听是数学,连忙躲避,“你们学你们的,我就不凑这热闹了。”
说完她就转过去,继续吃自己的零食,她吃完那包薯片又拆了袋小浣熊干脆面,在那里窸窸窣窣地啃,啃完之后她舔了舔手指,从零食袋子里拿出一袋达利园的小面包,拆开后分给前后那两个人,又拿出来一个给贺程言:“言哥你的我给你放桌上啊。还有你们两个,吃不吃?”
刚才已经被陶心远吃零食的声音扰得不胜其烦的袁倩此刻终于忍不住了:“陶心远你能不能安静一点,现在我们在讲题,没工夫吃你的零食,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吃零食的声就很吵啊?”
“……哦,对不起,”陶心远讪讪地把小面包收回去,“那你们不吃算了,不吃我自己吃。”
“真是服了,”袁倩翻了个白眼,“真搞不懂贺程言是怎么在这里待下去的,一个两个不学无术,简直就是在拖后腿……”
“喂!你什么意思啊,我都给你道歉了你干嘛还不依不饶的?”陶心远听见袁倩这么说,不乐意了,“什么叫拖后腿?我哪里拖后腿了?”
“你哪里没拖后腿啊?”袁倩嗤笑道,“你前面是徐梓航同桌是贺程言,两个班里前十帮你,你还在这里不思进取,整天就知道看小说睡觉,都快期末考试了还打扰大家,考完了还拉低全班成绩平均分,这不是给班里同学拖后腿是什么?亏咱们班主任是好脾气,要是换别的班老师,就你这样,早就不管了好吧?”
“我……”陶心远被堵得哑口无言,她嘴巴半张指着自己,耳朵也变得通红一片,“你、你也太过分了吧!就算我成绩烂可我又不是没有好好学,你干嘛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我说话难听还不是因为你老在这里吵吵闹闹打扰同学学习?你要是安静点,不也什么事也没有吗?”
“我……”
此时贺程言被夹在中间,有些无措地看着两边的人吵架,他头一次看见如此激烈的争执,又不善言辞,不知道如何开口调和,所以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放在了叶舒遥身上,叶舒遥看了他一眼,转而轻声道:“行了,都别吵了,都是同学,吵来吵去的有意思吗?”
一语既出,两边的人便立刻住了嘴,贺程言感激地看了看叶舒遥,然而下一秒,叶舒遥就看着陶心远,说:“虽然吵架不对,但我觉得袁倩有句话说得不错。陶心远,你和陆也坐在这里,确实是有点拖累贺程言了。”
鲜少有喜恶情绪的冰山课代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明立场,这让所有人几乎都呆在原地,就连徐梓航也放下小说,转过头去看这场闹剧。“我去,袁倩说这话也就罢了,怎么连团支书你也要搞这种歧视啊?这样子说不觉得有点欺负人吗?”
“徐梓航,你怎么说话呢。”此时袁倩开口,“人家叶舒遥说的是实话,怎么就欺负她了?贺程言同桌还有后桌都是班里倒数,你也是个天天耍小聪明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几个人天天抄贺程言作业,还打扰别人学习,这不是拖累这是什么?”
“袁倩,你过分了啊!”陶心远此刻已经气得脸涨红,“都是一个班的,至于说得那么难听吗?”
袁倩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要不是选班不能自己做主,谁想跟你们一个班啊。”
“你!”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说了,”眼看就要不可收拾,贺程言赶紧朝两边挥挥手表示休战,“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因为件小事吵架,就到此为止吧……而且大家也不用为了争上风,说那么多……不合适的话。”
袁倩听明白贺程言的话里指对是自己,于是冷哼一声,拿起练习册就回了自己座位。
而叶舒遥却还坐在那,脸上仍然是万年不变的冷漠:“虽然我说的比较直白,但我并不觉得我说错了,同学之间应当是互帮互助,相互进步,贺程言帮你们提高成绩,可你和陆也在这个班里,能够给贺程言带来什么呢?他的前途光明,所以,还是希望你们想清楚,最好不要成为他的累赘。”
她说完,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后桌已经醒来很久的陆也,而后便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