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瑞斯滕并没有料到这个回答，他还在思考杜尚话里的意思。
杜尚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对自己现在作为巫师的生活很满意，自然不会违背本心去拍什么批判题材，但另一方面，巫师对普通人的压迫也是确实存在的。既然如此，让更有批判资格的人来发声就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普通人也能拍电影？”肯瑞斯滕反应了过来，“我知道拍电影要用到一种叫摄影机的机器，那是普通人也能用的吗？”
“暂时还不是，”杜尚说，“不过我们以后肯定会把它改造的让普通人也能用，并且不会特意安插什么只有巫师才能调的参数,以免让你这种人钻了空子，哈哈，开个玩笑。”
肯瑞斯滕深深地看了杜尚一眼，他摇了摇头，“是我冒犯了，”随后伸出手来，“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肯瑞斯滕·莫格，海尔森·莫格的兄弟，托你的福，我弟弟现在还在大牢里反思自己的罪过。”
杜尚吃了一惊，下意识做了战斗的准备，肯瑞斯滕说：“我是认真的，他确实应该到牢里坐一坐，要不是他一年到头都在传习庭，大概我早就先把他送进去了。”
“你认真的？”
“千真万确。”
杜尚看了肯瑞斯滕好一会，听出他的语气不似作假，“奇了怪了，”但他还是握住了肯瑞斯滕的手，“我越来越搞不懂你是来干什么的了。”
“海尔森毕竟是我的弟弟，”肯瑞斯滕说,“尽管他是个人渣，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教训他的。”
杜尚好笑道：“所以你是来试我的资格的？”
“我本来以为这没有什么悬念，自从看了你的电影，我就一直觉得你是个骗子，”肯瑞斯滕说，“也许现在我也正在受骗而不自知，但说实话，我对你改观了。”
“按常理来说，我现在应该感到生气，”杜尚看着肯瑞斯滕，“因为你摆了我一道，还浪费了我许多本应用来和朋友们聊天的时间。”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你真幽默。”
“对你造成的不便，我都很抱歉。”
“‘都很抱歉’真是新鲜的说法，一听就出自那些经常对不起别人的人之口，”杜尚说，“你看，我也被你传染了,我平常很少挖苦人。”
“你有话要说，”肯瑞斯滕一语中的，“你想要我做一件事，说吧，那是什么？”
杜尚看了看他，点点头，“我想要找你们这里最好的锻造师，你能帮我引荐吗？”
为了解决卢娜的问题，他需要找到一个技艺高超的魔具锻造师。
肯瑞斯滕想了想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快说吧。”
“坏消息是我和这里称得上最好的锻造师确实很熟，”肯瑞斯滕说，“不过是那种一见到面就会打成一片的熟，所以我无法帮你引荐。”
杜尚皱了皱眉，“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星期日的晚上有一场聚会，”肯瑞斯滕继续说，“时不时就要聚一聚，这也算是这个小地方巫师会的特色了，到时候锻造师多半也会到场，聚会只接受本地巫师会的成员，但我可以带你进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杜尚强忍住骂街的冲动，“你不如直接告诉我锻造师的住址，我直接去登门拜访。”
“如果我知道早就告诉你了，但没人知道他住在哪，他哪个藏满宝贝的房子一定就在格林瑞姆的哪个地方，但是被他隐藏得非常好……”
“够了，肯瑞斯滕，我是去做交易，不是抢劫，我算是知道你和他没什么会打成一片了。”杜尚有些汗颜，“好吧，我会参加聚会的，告诉我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吧，还有那个锻造师叫什么名字？”
……
周日晚七点，杜尚在本地巫师会的聚会上见到了锻造师艾弗瑞克，他上前与他搭话，对方的反应相当冷淡。
“抱歉，里奥先生，”艾弗瑞克只听了他开头几句话就匆匆打断道，“但你必须知道，我已经很久不做生意了，现在锻造也只是自娱自乐而已。”
艾弗瑞克说起话里并没有上了年纪的人的那种不疾不徐，反而总是气势汹汹，似乎对一切都抱持着不满一样。
但杜尚并没有被他这种“心直口快”的表现给诓住，在来找艾弗瑞克前，他已经和本地的其他巫师聊过了，多数人的态度说不上多热情，但也都没艾弗瑞克这么差。一个叫钻石的年轻巫师——这显然只是个绰号，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习惯了把这个绰号当做名字——在知道了杜尚要找艾弗瑞克后，还分享了他上上周请艾弗瑞克打造一对魔法钉锤的故事。现在艾弗瑞克说自己不做生意了，这当然就是在撒谎。
杜尚不知道素未谋面的艾弗瑞克为何对自己态度这么恶劣，但他也并没有什么探究背后原因，甚至于化干戈为玉帛的心力——世界上有太多莫名其妙地恶意，如果个个都放在心上，就算不被气死也得被活活累死。
他只是觉得扫兴，不知道剩下的时间还能不能另找一个够格的锻造师，如果不能，那卢娜的问题就只有回弗朗士以后才可能解决了。那样的话，这次格林瑞姆之行大概就会成为她的遗憾。
艾弗瑞克招呼也不打，向门口走去，杜尚打算找肯瑞斯滕聊聊，在大厅里搜索他的身影。巫师们的聚会场所是一座出侧门走一分钟就能踩到海水的临海别墅，别墅是巫师本是伐鲁伽的财产，后来他把它捐献给了格林瑞姆巫师会。
正在举办聚会的大厅的布置，和普通富人的聚会也没什么两样。在这种场合里，巫师们一般都会避免使用魔法，一是有卖弄的嫌疑，二是因为魔法不仅对于普通人是威胁，对于巫师也是。
但杜尚不止一次地觉得，多数人根本没想这么多，他们不用魔法纯粹是因为传习庭里有禁止学生无故在公共场合使用魔法的校规。而这一被规训形成的习惯在毕业之后依然保留下来了而已。
他在原地稍微停留了一会，出乎意料的是，艾弗瑞克回来了，他的后面还领着一个人，那人的长相杜尚眼熟得不得了，虽然他们的交情止于一顿饭，但杜尚在帮芙洛博雅做粗剪时看了他那张脸不知道多少次。
奥克兰德的蓝袍巫师菲利普直冲冲地向他走过来，半声招呼也不打，就把一只手套扔到杜尚的脚下，他像是终于见到惦记多年的仇人一样，既愤怒又犹豫地说：“杜尚·里奥，我对你发起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