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结合他请艾弗瑞克打造的一双钉锤,杜尚有理由相信他是在玩什么冒险者的cosplay,或者山贼cosplay?死刑犯cosplay?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然热爱着某种亚文化,至少是不属于巫师的某种文化。
除开发型,他的脸长得其实没什么特色,他有时候会故作凶悍,但没几个人会被他吓住,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他那双普通的眼睛,他那双眼睛适合在办公桌后面阅读个人税务报告,或者在鱼市讨价还价,但非常不适合用来唬人,但他偏偏喜欢用他来做这件事,就好像他身为巫师,却偏偏要剃个寸头和把魔具做成钉锤的样子一样。
不过这些都不是杜尚觉得他莫名其妙的原因,他的莫名其妙之处在于他莫名其妙的表现,他是个木偶角色,杜尚不想说上太多,甚至不想看他,他就像个虚构的黑洞,会把周围的一切实质以某种速度吸走,快慢视他说话的密度动态变化,在杜尚从盥洗室出来的那会达到了一个峰值,后面则由针对鬼魂的讨论接过了他的接力棒,毫无疑问的是,实质在遇到他以后快速地进入了透支状态。
杜尚不让自己的视线继续在钻石身上停留——如果和他对视上了,那他可消受不起——对方已经成为了某种比灵吸怪还要可怕的东西。他这次又选择看向了艾弗瑞克,这个杂种是他来参加聚会的唯一目的,杜尚看到他正在和周围的人交谈,这并不容易,他说的是看到他并不容易。艾弗瑞克没有多高,杜尚也一样,艾弗瑞克站在平地上,杜尚也一样,而他们之间还隔着不少人,围观的人群尽管因为后撤而变得稀疏了一些,但艾弗瑞克是有意待在一些人后面,相比起决斗的结果,他更关心菲利普也是他自己的风评,他要对在场的人进行一些引导,这就是他目前正在做的事,他面色如常,摆出一副闲聊的姿态,就好像正在和朋友说真心话,这不得不说是个高明的策略。
和先前一样,杜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依然没有用任何法术,但却能知道五十米外的人在说什么,甚至对他们脸上的微表情如数家珍,这有点像无意识施法,但那就说明他正在经历魔力觉醒,即将成为一个巫师。可问题是,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经经历过了魔力觉醒,然后没过多久就成为了巫师,那剩下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他是个超能力者。但没有任何作者会疯狂到在这种情况下引入新的设定。
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人群,他想知道所谓的“人群”到底是什么意思,某种营养餐的品牌吗?还是下水道的别称?这个词语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词,几乎让他形成了某种思维定式,但到头来他连它的物理性质都搞不清楚,假设“人群”是个物体,它闻起来是什么样的?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尝起来是什么样的?它被放在那里?与被放置处的空间的关系又是如何?这些他一无所知。
杜尚环顾四周,即使在此之前他已经环顾四周很多次,但从这次开始,他才第一次真正看清楚,光在物质表面反射成各种各样的颜色,交织在一起被人体的感光细胞吸收然后呈给大脑,他由此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以及周围人的处境,以及别墅的一个面的处境,以及目所能及的地板的处境,和院子里软座、长桌、葡萄架、花圃,和边缘处两米多高的树篱。他透过树篱之间一个可供两辆马车并行的缺口,能斜着看到远处的大海,这说明他们正位于别墅的东南边。
返回“人群”的问题,杜尚这次终于研究明白了这种可疑的存在,人群就是一群人而已,不是阿伯罗温特产的尖刀,也不是某个经济学术语,而是一群人的统称,尽管听起来有些抽象,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确实是个常用词。
他对此感到了一瞬间的困惑,首先,多少人才能被称为人群?这显然没有一个明显的定义,还是说不能一眼看出人数的人类集合体就应该被称为人群?那么可以说整个格林瑞姆都是一个人群?显然也不会有人这么去使用这个词,因为“人群”之所以是人群,还意味着人群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在一定的空间范围内,那么这个空间范围又是多大?它是否还在形态上有一定要求?比如现在在旁观的这些人,他们在之前站在决斗场地边上不远处的时候或许可以说是“人群”,但在距离拉远之后,人群的密集性已经消失了,厚度也消失了,他们现在就是“一排人”而已,大约三十几个,站在五十米开外,以五十米为半斤画圆,他们大概只占了周长的几十分之一,或者几亿分之一,这样的东西能称为人群吗?杜尚表示相当怀疑,起码要是他来的话,他绝对不会用“人群”来指代这一构造,但一排人也太过拗口,而且也太过绝对,他们并没有真正肩并肩站成一排,而是与刚才散乱的形状相比,更接近于“一排”,真实情况是,像艾弗瑞克那样站着的人还不少,他们有些靠前有些靠后,不是每个都像艾弗瑞克一样坏心眼,但显然都各有各不站在最前面的理由。
毕竟“一排”是理想状态,除了在学校或这部队这种必须把人身自由拱手相让的环境里,没人愿意站成一排,那是干什么?等两百米外的燧发枪齐射吗?那太傻了。
如果给杜尚选择的机会,他宁愿用更原始也更宽泛的叫法——“一群人”来指代那三十几个人。或者也可以说出他们的准确数字,三十四个人,这是个好主意,准确的数字几乎让人有一种成瘾性,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用这把最新的大凶器指出是那几个人正明确地反对自己,哪些人的态度暧昧不清,又有哪些人是他的朋友。只要他能继续发挥特长,知道他们的讨论和微表情,做到这一点所付出的成本就仅仅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时间,和那个可能存在的作者为了编出几个原本可以用“人群”糊弄过去,而根本不用想的数字而死掉的微不足道的脑细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