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尚感到自己脚下的地块仍在不断地向下跌落,他在诸多强烈的情绪中生出一股不容忽视的茫然,他一时搞不清楚别墅的地下哪来这么大的可供下落的空间,大地仿佛用扑克牌搭出的金字塔一样失去支撑,土崩瓦解,而他们所有人都即将被掩埋在地底,这情况蛮不讲理,没有任何前兆,就发生在这个对多数人来说平平无奇的夜晚。杜尚想或许在遥远的地方进行了一场有关于世界存续与否的正邪大战,议会的九名白袍巫师在邪恶势力面前被全员击溃,世界就此迎来了毁灭的命运,而他们作为无关轻重的小角色,对于世界的毁灭就只好接受。
一块石头从后方袭来,杜尚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击,他不由得失去平衡,单膝跪下,痛感后知后觉地从右肩传来,他面容扭曲地扭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右边肩膀已经血肉模糊,整个右手也只能无力地垂下,想通过它施法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这对于眼下的情况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杜尚往上看了一眼,所见之处除了到处乱窜的炮弹一般的碎石和满天尘土外就只剩下偶尔闪烁的魔力辉光,光芒的背后是挣扎求生的其他巫师,相比他们每一个都对于眼前的情况感到无所适从,但现实却不会给出任何慢慢思考的时间,他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竭力保全自己的生命。
然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狼狈,至少在场的两位蓝袍都还显得比较游刃有余,一道光芒刺破黑暗,引起了杜尚的注意,他意识到那道光离自己并不远,随即便猜到了那应该是属于菲利普的魔力辉光。魔力辉光亮起,起初还离他有一段距离,但很快,这距离就好像在一瞬间被削尖至无,光芒越来越耀眼,同一瞬间,灰尘被强烈的冲击驱散,杜尚不由得眯起眼睛,随后便看见菲利普整个人正笼罩在他所创造的半圆形防护罩之下,飞来的巨石击打在护罩上,就好像击打在山壁上面一样,防护罩巍然不动,连带着其中菲利普的身影都仿佛伟岸了几分。
“你受伤了,”菲利普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杜尚的右边肩膀,“不想死就快过来,我们从这里冲出去。”
菲利普竟然会来救他,这让杜尚感到一丝惊讶,但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所以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将此事记在心上。
周围的情况不容乐观,天上的石头语越下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脚下地块所传来的一阵阵剧烈的冲击,就好像他正踏在一个巨型的冲浪板上和惊涛骇浪搏斗一样,震动之后令人恐惧的失重感,下落仿佛没有尽头,地表以下的支撑物仿佛已经全部被星体内部的某个黑洞所吸收,否则就无法解释他正在遭受的这一切。
脚下再次传来巨震,杜尚双腿的关节处都因为从刚才到现在连续不断的冲击而隐隐作痛,但他也趁着这短暂的摆脱了失重状态的时间,快步与菲利普靠近,对方似乎想对他施什么法术,但还没等他做完,异变再次发生,他们所站立的地块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连续不断的剧烈冲击,地面迅速的裂开,又从中涌现出红色的光芒,裂缝迅速扩散,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地面就彻底解体,再也没有东西能掩盖下方耀眼的红光,光是看上一眼,杜尚就觉得自己的晶状体几乎要被烧穿。
他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心灵被一种无声的震撼所牢牢摄住,哪怕只有短短一瞬间,他也永远无法忘记自己方才看到的景象,一片深邃的黑暗中,一团巨大到近乎星球本身的火球静默燃烧,大地的碎片落入其中,立刻就被高温升华无形,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们仿佛来到了一处宇宙空间,或是地球的内部突然长出了一个恒星,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通通被那团巨大火球的重力所捕捉,连带着破碎的地表,一同飞快地向其中坠落,他几乎可以看见自己一瞬家被烧的连灰都不深的情景。
氧气似乎稀薄了一点,但周围仍然不断地传来惨叫与悲号,在大地的毁灭声中,这些声音显得微不足道,但也足够令人心生绝望。
菲利普正使尽浑身解数朝远离火球的方向飞遁,在这真正的生死关头,他已经完全顾不上别人的安危了。杜尚有些呼吸困难,他遮住眼睛,意识浮沉在一片黑暗里,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但现实并非如此,他还在不断地下落,或许还不用接触火球,他就会被外围的高温所蒸发掉,但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疑惑,甚至已经多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不知道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发生了这种如同世界末日一样的景象?是只有这个别墅附近变成了这样,还是真的整个地球都不明不白要毁灭了?眼前这个火球又是什么东西?是它把地表以下的一切统统融化掉了?这算什么?神罚?还是依然是世界外面那个人的手笔?他已经不打算继续写下去,而是想终结掉这一切了吗?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场灾难会把整个世界全部毁掉,那么林荫路大酒店的众人,老家的父母,仍在弗朗士的爱人朋友们,统统都会死掉,他们的生命也会像他现在一样,被某一股从火球中散发出的热流烧成灰烬,即使是白袍,也无力抵抗这种末日天罚,杜尚感觉到一种深沉的绝望,先前他还考虑过拒绝这世界上一切,但现在他发现他其实仍在发自内心地珍视自己所认识的这些人,并且无法接受他们会死的事实,至少,他无法接受他们会因为世界之外那个人的愚蠢念头而毫无意义地丧失自己的生命,但此时此刻,“无法接受”也只能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