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大同府民乱之前,曲均的官场生活堪称惬意。八一小?说〔网<〈(w]w〉w}.]8)1?z〉w?.〕c)o)m
三晋虽与北狄接壤,但近年来两国没有大的战事,偶尔会有小股狄人越境抢掠,但这只能算是狄人常规宰肥羊的习惯,规模小的不值一提,有安守道在,这些小冲突连火星都迸不出一点,就被扑灭了。
自打他上任,三晋连年风调雨顺,有干吏丁柯辅佐,曲均只要按时翻翻各地报上来的卷宗,问问税收如何,然后就可在衙门里坐等仓满囤流,治下大安的报告。
文有丁柯,武有安守道,曲均渐渐就只管抒文人情怀,诗酒度日。直到今年三晋很多州府大旱,很多地方几乎颗粒无收,曲均好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布政使,终于把脑袋从故纸堆里拔出来。随后他心惊胆战的现,三晋早就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了。
粮仓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满,治下也没有丁柯告诉自己的那么安,属下也远不如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听话,甚至于,朝廷拨下来的赈济竟然会在眼皮子底下莫名其妙的消失。直至大同府事态失控,不可收拾,此时的曲均连说句后悔莫及都嫌晚!
最开始是读书人的风雅情怀使曲均耽于诗酒,最后被人架空,但也是读书人的最后一点为国为民之心使曲均鼓起勇气,偷偷绕过丁柯等人向朝廷掀了盖子。随后,曲均就被病重了。
起先太子入晋,曲均还期盼自己或许还能得以重见天日,但随后太子移驾大同的消息传来,曲均就真的一病不起了。
因此太子见到的三晋承宣布政使曲均,已经是一个摇摇欲坠,气息奄奄,看着似乎马上就要吹灯拔蜡的瘦老头。而这瘦老头还眼含幽怨,老泪盈盈,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太子先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想到后院里的安三姑娘,沈栗闲谈时提起因为撞了一下就死皮赖脸非把女儿许给才经武义子做小妾的万墩儿一家,和总琢磨着给他送女人的丁柯……自打入晋,就没见几个正常人!
“两位大人请起,雅临,给曲大人和丁大人看座。”太子笑道。
是的,丁柯不放心曲均的嘴,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虽然太子已经表明与他们一路,但丁柯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所以亲自送曲均来见太子。
太子似乎也真像沈栗所说,单为叫曲均在面前走上一遭,回景阳后好在皇上面前有个交代,因此也不怎么搭理曲均,只饶有兴致地同丁柯闲谈。中午还留他们一同用膳。
事情进展很合丁柯的意。
然而丁柯的脸色却渐渐变了,先是红,再是青,到后来,脸色苍白,冷汗频出。
丁柯只觉腹内翻江倒海一般,却不敢或者说不好意思言声。
在谒见太子时偏生腹泻,丁柯……一厢痛苦尴尬,一厢又疑心是太子欲调开他,单独与曲均谈话。
但偷眼去看曲均,却现曲均似乎比他还要痛苦。目光恍惚,面目扭曲,在椅子上东扭西扭……莫非这家伙也腹泻了不成?
此时太子忽然歉然道:“吾身体不适……”
丁柯与曲均顿时如闻天籁,一口同声道:“下官也觉不适。”
在离开太子居所之前,丁柯被雅临骂的狗血淋头。
太子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人试毒的,不可能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两样东西一起用,相克了。偏生太子居所如今所用的东西,大多是由三晋承宣布政使司衙门供给的。
雅临恨道:“要不是你们也一同用了,一同受苦,这些食物又只是致人腹泻,不算有毒,咱家一定要秉明皇上,治你个谋刺太子殿下之罪!”
丁柯想起午膳时,太子指着一盘羊肉羹与一盘炒百合对他道:“这还是你们布政使司送来的小羊,吾带来的御厨都说三晋的羊好,今日与你等一起尝尝。还有百合也好,丁大人用心了。”
当时曲均还阴阳怪气地道:“想当初丁大人就是这样一心对下官,下官才能放心去吟诗谈酒,可惜下官太过沉迷,才致今日沉珂!”
御厨与上菜尝菜的太监已经被按在地上打板子了,雅临尖声道:“都是你们这些奴才不经心,才出了这样的纰漏,若是太子殿下有半分闪失,你们当得起吗?等回了宫里,都滚到洒扫监去!没要你们立时自裁已经是太子殿下仁厚了。”
顶着太监们一片哀嚎声和一双双怨恨的目光,丁柯满身冷汗离开太子居所。
三晋承宣布政使司被丁柯上下搅了个遍!虽然太子大度地表示下面送来的东西丁大人又不能一一看过,此事一半是布政使司处事不力,一半是自己带来的人粗心,丁大人无需太在意。丁柯仍然不能释怀。
从来都是别人给他背黑锅,今日不期竟给属下担了责任!太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些年费尽心血的折腾还有什么用!因为出了这样的意外,丁柯裁撤了一些官吏。他在三晋称王称霸惯了,没觉得自己砸人饭碗有什么不妥。
若是以前自是没什么不妥,三晋唯一能与丁柯并立的唯有安守道,一般情况下,安守道也都是和他一个立场。但如今三晋还有个暗戳戳一定要收拾他的太子呢。
曲均本来身体就已经很虚弱了,经过这次折腾,趴在床上彻底起不来,看着也就是一月半月的事。丁柯也就不急于把他如何,反正早晚都会死,叫他自己病死岂不更加不留痕迹。
曲均恨道:“苍天在上,总有你遭报应的一天。”
丁柯冷笑,此次谒见,太子根本没搭理曲均。丁柯一直盯着他,唯有腹泻时分开了一会儿。丁柯相信,就那么一会儿,曲均就是想说,怕是也来不及透露出什么,何况他本来知道的就不多。
万墩儿一家正欢天喜地打扮女儿,只是万大丫的底子实在不好,便是多米拿出积蓄,为她置办行头,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尽数上身,也没能让万大丫更叫人顺眼些。
竹衣私下里对多米笑道:“都说外甥肖舅,侄女随姑,你一家我也见过,你阿妈当年虽已上了岁数,却仍堪称清秀,就是你,如今也出落的一表人才。再看你舅舅一家,就是一堆墩子,到底哪里相像?”
多米脸红道:“再说翻脸。”
竹衣长长哼了一声道:“还怪我说,你自己就没点怀疑?”
“我又何尝不知他们来的蹊跷。”多米道:“托人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踪迹,托道丁大人那里就立时在他庄子上找到了?只是他拿出的银锁确实是对的,对我阿妈离开时家里的情况也都能说出一二。我想着,便不是真舅舅,起码也是与我阿妈家有些渊源的。”
竹衣道:“那要是一直不能确定呢?就当他是真的了?”
多米不答。
竹衣气道:“你心里可得有个准数。若是个小孩子,你愿意收留,随便你。可舅父担了个长辈的名义,你又没有别的亲眷,少爷又没让你签身契,等到把他们一家的身契一放,那时候从法礼上讲,你的婚配诸事,他们可比少爷管你还名正言顺。他们要是想叫你吃亏,少爷可不一定能插上手。”
多米为难道:“好容易捞到条线索……再说,万一他们是真的呢?”
竹衣恨铁不成钢道:“你说,是少爷待你好,还是你这蹊跷舅父待你好?”
多米迟疑道:“少爷待我自是好的。”
竹衣冷笑:“我知道你一直埋怨当年是少爷连累你父母丧命,如今有了舅舅,少爷自然就不好了。”
多米低头道:“我没有。”
竹衣叹道:“多米,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少爷待你如何?叫你习文,你读不进书,少爷就安排你习武,习武又不成,便教你做事,出来进去都带着你,教你历练。阖府上下比你资质好的有多少?想往少爷身边凑的又有多少?你也别说不稀罕少爷的安排。你也不是以前的傻小子了,你说说,要是当年少爷如你阿妈所求,带你到盛国后就不管了,你今日又是什么光景?”
多米哑然。当年他一个半大小子,又是混血儿,人生地不熟,别说跑到大同找舅舅,就是找上了门,人家肯不肯认他还不一定。万墩儿一家的势利眼,这些天来多米也深有体会。
竹衣道:“当年你父母遇难,多有巧合,下手的是狄人,你怎么就记着少爷不好?”
多米急道:“我没说少爷不好,我就是……我就是心里有些过不去。我从来没埋怨过少爷。”
竹衣默然,这世上有很多事情讲情不讲理,死的是多米的爹娘,多米怎样想,竹衣也无能为力。然而这些年来多米是他带着,两人有半师之谊,竹衣很不想看到多米就为了个所谓的舅舅行差踏错。
“算了,既是你的舅舅,你愿意怎生相待是你的私事。但要记着,不管怎么样,少爷的事绝对不可以对你那便宜舅舅透露半个字!”竹衣嘱咐道。
多米点头道:“放心!我知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