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叫你听话,叫你不得不依附他。”姜寒苦笑道。
“什么?”胡三娘诧异道。
“你原本的打算是带着海寇去投湘王,到时再由为父站在前头为你打点撑腰。”姜寒耐心道。
胡三娘点头:“父亲身为一任布政使,掌管龄州多年,湘王殿下必然高看一眼。到时候父亲得享高官,女儿手中有兵,又与尤大人彼此照顾,何愁不能飞黄腾达?”
“你想的太好了。”姜寒苦笑道:“互相配合总要彼此商量退让,哪有一言而决的好?尤行志此人野心勃勃,自是要将所有好处都攥在手里方肯罢休。”
胡三娘呆呆愣,听父亲与她分析。
双方合作,一旦产生矛盾便可能分道扬镳,这显然不符合尤行志的希望,因此他要削弱胡三娘的力量。姜家父女手中没了兵马,在湘王眼中的分量便会减弱,想要在湘州立足,就只能选择依附尤行志。
“老夫猜想他接下来会提出娶你。”姜寒淡然道:“你弟弟没被救出来,老夫日后还要指望女婿继承衣钵,日后为父在湘州搏来的好处都会落到他的手中,岂不比与咱们‘彼此呼应’来的爽快?”
胡三娘呼吸急促,气道:“他怎么能?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姜寒嗤笑道:“乖女儿,你煞费苦心教老夫随你去投湘州,却不知黄雀在后。”
胡三娘怔愣半晌,忽怒道:“不成,奴要去问个明白。”
“明白了又如何?”姜寒漠然道:“如今我等还敢与他翻脸不成?”
胡三娘气苦道:“父亲!”
“老夫是不敢的。当初为了保全家眷,为父不惜主动出,可如今他们都被留在龄州,早晚要被砍头。失去了那么多,为父反倒不甘心死了。”姜寒苦笑道:“如今除了去湘州,天下哪里还有我等容身的地方?要想去湘州,便只能托庇于他。这人如今是不怕我等与之反目的。”
胡三娘自是也不敢与尤行志撕破脸的,她若真是个性情激烈的,当年也不会以高官之女的身份心甘情愿地“嫁给”海寇领。然而到底心里郁郁难收,想来想去,失落道:“姐姐若是知道……”
姜寒喟叹道:“若非要引诱沈栗上钩,尤行志根本不会去救你姐姐。她为救老夫抛夫弃子,却只不过是个迫使沈栗追捕逃犯的棋子。若是教她知道真相,岂非要被活活气死?不要与她说,也不要教她再见到沈栗。那杀才既然知道真相,若有机会,一定会试图挑唆你姐姐。”
飞白边打边跑,与敌人纠缠了好一阵,才摆脱追杀。提气狂奔,又跑了半晌,才迎面碰上来援的祁修文。
“你们怎么才来!”飞白恨道。
“路上时有海寇逃窜……你们追的也太快。”祁修文叫苦道:“送信的一来,应大人便下了令,本官可是立马就赶来了。可是不知道确切地点,我等只好先赶到古家,再追下来……哪知道碰上这许多海寇……”
海寇已经被打散,四处躲藏都拍来不及,哪有可能不开眼地拦阻大队人马?
在飞白的怒视中,祁修文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哪怕飞白只是个奴仆的身份,祁修文仍然自觉气短,目光闪烁。
飞白闷头带路,脑海中不断回想祁修文的神情言语。
应如是派错了人!
飞白暗自扼腕,怎么不调才茂来!怎么就偏偏找上祁修文!
沈栗与古家有亲,现姜氏被人救走,若不马上追击,少不得要被人参上一个渎职懈怠,甚至会被人诬为同谋。这种谋逆之罪,只要负责审案的人“用心”,是很容易被牵连的。何况古冰容又同时失踪,于公于私,沈栗都要硬着头皮立刻追上去。
途中遇到古墨与,知道古冰容出事,便觉对古家歉疚,因担心官兵不肯善待这个“罪妇余孽”,只好派随从护送。
他原本从才茂口中知道尤行志并未带走几个缁衣卫,海寇又是乌合之众,自忖便是碰上些危险,也能坚持到援兵到来。
哪成想尤行志手下还有一队身手利落的红衣人,而他所期盼的援兵,直到所有兵丁被砍杀殆尽,都没见到半个影子!
祁修文是玳国公府的门人。
沈家与郁家的关系一言难尽,既是同一个战壕的兄弟,也是同一个派系中的竞争者。
沈栗与郁辰又同在东宫,一个深受太子信重,一个却被渐渐排斥。
自从出了郁杨之事后,两家的关系更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因此,既使沈栗带着玳国公的书信,祁修文也一直不是很听用。
沈栗势大时,祁修文便跟上来捡便宜立功,沈栗势微时,祁修文便束手观望不肯出力。
而如今沈栗陷入危险,祁修文倒不算落井下石,却能够延误救援。
礼贤侯府如今出头的只有沈栗一个,玳国公府却子孙满堂,没了沈栗,礼贤侯府便是不倒,少说十年之内,也无法与玳国公府争锋了。
作为郁家门人,“除掉”了沈栗的祁修文,自然也会立下大功一件,虽然这个功勋实在有些说不出口,但郁家总会有人感谢他的。
飞白渐渐想得清楚,不觉气得手抖。
现飞白双眼通红,神色不善,祁修文强作镇定。
只是走的慢些,对方便是想指责也找不到证据。祁修文暗暗安慰自己。这是为了玳国公府,时机太好,不容错过。
为了报答老国公当年知遇之恩,便抛却一次良心又如何?沈大人若真的不幸遇难,日后多给他上几炷香就是。
至少郁家会有人感谢我的。祁修文暗道。
到了那片荒屋前,沈栗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满地尸。有官兵的,有海寇的,倒是不见尤行志手下的缁衣卫与红衣人的,想来是被带走了。
飞白心急如焚,连连催促祁修文寻找线索。
祁修文口上应着,也装着呼喝差役四处搜寻的样子,然而飞白仍能感觉到他的怠惰之意。
飞白气急,暗暗握住刀柄,目露凶光。
此时才茂终于带着缁衣卫赶过来。见了飞白,急道:“我得到消息晚了,你家少爷呢?”
飞白哽咽道:“少爷……我等碰倒围杀,教我冲出来求援,回来少爷就不见了!”
才茂吓了一跳。他可是奉了皇命率人来龄州监察市舶司建立过程的,同时,也有些保护于枕沈栗二人的责任,若是沈栗有个三张两短,回去怎么和皇上交代?
还有太子,还有礼贤侯,想象那二位得知沈栗出事后的脸色……才茂虚弱道:“可见到尸体?”
“未曾。”飞白带着的希望道。
“阿弥陀佛!没见就是好事。”才茂捂着胸口,吩咐手下:“还不快去寻找?”
此时缁衣卫们已经意识到出了大事,若蹊跷不见的尤行志果然涉案,整个千户所上下都要被撸掉一层皮!
故此原还有些不服的缁衣卫们听到命令,忙不迭展开搜寻,只盼着立些功勋,好在接下来的检察中得些先机。
才茂见飞白时不时盯着祁修文狠,不觉奇道:“怎么?”
飞白知道才茂与沈栗有些交情,遂低声将自己的怀疑说给他听。
才茂愕然:“他是有多蠢?”
碰上与“谋逆”两字相关的事情,除非没有任何瓜葛,能够早早避开,但凡牵涉到的,都恨不得表现出踊跃争先,誓擒敌寇的态度。
沈栗为什么宁可冒着危险也要先追缉,连援兵都来不及等?因为怕慢了就要被人指责是附逆!
诸如劫法场、诱杀官员等等,都是十分挑衅帝王权威的谋逆大罪,教人觉出有一丝不妥,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单凭怀疑,就已经能让人吃不了兜着走了。
祁修文只想着对沈栗见死不救,他就没想过自己实际上是在帮逆匪的忙吗?
沈栗这等背景强硬的都怕被人指摘,祁修文哪来这么大底气?
他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飞白不屑道:“这人的头脑要是好用,怎么会屈居同知之位?”
玳国公府的主要势力都分布在军中,平湘之战正打的激烈,祁修文作为郁家门人,连战场的都捞不着上,可见连郁家人都不怎么得意这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