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意识起,我对美就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执着,每当看到什么,我就会想,要怎样做,才能让这个东西变得更美。
一开始有人说我的想法很好,并且夸奖我,我也因此而感觉受到了鼓励,但在后来,他们就不是这样说的了。
所有人都说,东西有用就好,不用搞那些乱七八糟的。
是这样吗?工具只要有用就好了?
于是我把目标改为常被当作观赏品的壶。
有旅人看到说,这是要拿来当作收藏品的吗?
我想回答他,但那个人马上就在村人与他耳语后,避得远远的,再也不看我一眼,如果不小心看见我,还会露出和其他村人一样嫌恶的目光。
他只是个旅人,马上就会离开这个村子了。
我这样告诉自己,努力安抚住心中的不适感。
比起那个注定成为过客的旅人,更需要在意的是其他村人,所有流言皆因他们而起,但我无力改变。
他们喜欢拿自己的年龄压我,说他们是长辈,看过了不知道多少种人,我这样的孩子就是怪胎、异类、变态、不应该存在。
我很疑惑地想,我真的有这么不堪吗?
我只是想要让事物变得更美,这样也错了吗?
人们总是对有生命的事物报以欣赏的目光,我发现这点后,感觉自己似乎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于是我开始尝试着从有生命的生物身上取财,挑选那些我觉得美的元素。
鱼有鱼鳞、动物有皮毛和骨头......
怎样能让这些元素被剥离时还能长久的保持美感呢?
是生命。
只有在元素持有者还活着时取下,这些素材才能几乎不变。
找到目标方向,我开始认真地实行,却不想,村人们不只是排斥我了,还对我产生了恐惧。
我是对的,我没错。
我告诉自己。
但更多时候,我总是会忍不住问自己,我真的错了吗?
所有人的想法都和我不同,我错了吗?
他们说我残忍。
他们我这是在虐杀。
他们说,我是不折不扣的变态。
或许我真的错了吧。
我渐渐沉默,却也越发执着。
错了就错了,不理解也没关系,人就是为自己而活的自私生物,其他人的目光只是次要的。
这样的想法只持续到我遇见那位大人。
她说,"这壶真好看,肯定很贵吧?"
而不是,【你是变态吗?做这种东西果然是怪胎?】
本想一如往常的保持沉默,听到这句对我来说无疑是夸奖的话,我忍不住抬头打量她。
是个女孩子啊......
看穿着,像是大户人家的。
那些说我是异类的言论就是从女性口中向外传出的,我本来不以为然,直到所有村人都认可她们的话,将我排挤孤立。
一个人的观点靠自己辩解是没用的,因为一个人不可能与世界为敌。
这是我在试图辩驳、失败了之后才知道的事。
我希望有人能发现我作品的美,所以我总是在外进行创作,在只要有人经过就能看到的地方。
但当被所有人排挤孤立后,我却还不改这种行为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等到有人对我说,你是对的。
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我按捺住内心的雀跃,尽量平和地对她说,"不好意思,请问刚才的话能再说一次吗?"
她、那位大人,如我所愿的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看着那双眼眸里的真诚,我想我知道了,我这么多年的坚持,就是为了等待她的出现。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我的作品、我、村人们的事。
那位大人说,不用在意那些人,他们不过是出身小地方、半点见识也无的愚民罢了。
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必须追随她。
像大人这样的人,我再也遇不见第二个了。
这个世界,人云亦云,不见先前那些过路人听了村人们言论后的反应?
于此之后,如大人所说,我的壶确实卖出了高价。
我渐渐遗忘曾经那些村人。
虽然大人是鬼,不过无所谓,毕竟当人有什么用呢?
当人,我永远也遇不到像大人这样会欣赏我作品的人。
我会活在所有人的异样眼光中直至死去。
在那位大人出现前,我什至想用自己的死亡,来完成一样惊世巨作呢。
大人说的话,我都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恶意言论是一种暴行。】
【坚持自我,总有一天,会出现认为你是正确的人。】
【追求美并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人。】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正确的,尤其当发表的言论被认同后,就会开始自以为是,会向更多人寻求认同,他们不管这会不会伤害到别人,只在意因此而得到的归属感,这种归属感,会让他们将伤害他人当作快感,无法控制、无法停止的去寻求。】
那您为什么不去追求归属感呢?
【这个吗?因为我也是被隔离在众人之外的异类啊。】
【说到底,归属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有弱小者才会去追逐,不管这种归属感会不会反过来伤害他们。】
【让自己的心灵强大起来吧。】
【这样,不管是伤害,还是被伤害,都不会感到痛苦,因为足够强大。】
【这个世界多的是热衷于伤害他人的人,当你不再会为此而在意,就不会因此而受伤了。】
我记住了,并且往那个方向去实行。
您一直做不到的事情,就由我来实现给您看吧。
然后您看着我,就会知道方向,成为您口中所描述的那个心灵强大的人。
不要再在意那些人了、也不要再在意这些人,这是人类、这个世界......不值得。
想为大人屠尽这世界上的所有人。
这些不知好歹的人。
【我讨厌变化。】
【情况变化、躯体变化、感情变化......大多数的变化,都是劣化,是衰弱。】
所以啊,您也要保持不变,别再为那些仗着您宠爱就肆无忌惮的人类而伤神。
奉命前往锻刀人之村,一到地方,我就和半天狗分开了,于村中四处追捕锻刀人,并以锻刀人的身躯来打造作品。
就是这些人为猎鬼人锻的刀,为了杀死大人而锻的刀。
我要他们看见作品,然后知道这就是和大人作对的下场。
痛苦什么呢?惨叫什么呢?
你们所经历的,还不到万分之一啊......
怨恨什么呢?愤怒什么呢?
明明不该存在的是你们啊......
我向他们展示自己的作品,看着他们悲痛的模样,我口中说这是他们对我作品的赞美,但其实内心毫无波动。
连其实并不怎么熟悉的他们都能够收获这等感情,为何那时大人却得不到一滴眼泪呢?
为什么没人说那些人错了呢?
难道一个人被伤害就不是伤害了吗?
哈,这就是人类。
他们贬低我的作品,我不为所动。
他们说着大话,我亦不动摇。
【鬼不过是丑陋的生物,还好意思自称艺术家,看看这做出来的都什么玩意?】
【唔......有些在意哦......左右不对称的做工太差劲了吧?你那壶是不是歪了?】
【啧啧,光是不对称就已经糟糕透顶了啊,还好意思说这是艺术品?】
【不是小看你哦,只是陈述事实。】
【反正你会被我砍断脖子而死,因为我现在的状态特别好,不知道为什么呢。】
【他的脖子是会被我砍断才对哦,我的状态也意外的好呢,无一郎。】
【啊,那你的脖子就是会被哥哥砍断吧,总之你会死。】
唯有他们在贬低那位大人时......
【鬼舞辻无惨有够可笑的,躲了上千年,比其他鬼还不如呢。】
【是呀,只敢在阴影里躲躲藏藏的胆小鬼。】
【只会一味逃跑,完全不敢与我们正面对敌,还总是对没有反抗能力的普通人下手。】
【卑鄙无耻懦弱至极,连杀人犯都比他强啊。】
......
长相相同的双子一唱一和,我感觉内心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你们的力量来自于谁?你们的潜能源自于谁?你们的生命延续于谁?
说到底,这种力量是人类能够拥有的吗?
这种与鬼肖似的斑纹,肯定有它的出处啊。
一群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臭小鬼。
愤怒到了极致,我反而笑出声。
"你们这些罪人的血脉啊......"
双子对视一眼。
"完了,它好像被气傻了。"
"气傻了才好啊,死得更快。"
我有心将他们击杀当场,却忽然想起了大人某个时刻不经意流露的情绪。
......我失败了。
迎来死亡的前刻,我想,心灵强大也没用啊。
总会有无比在意的人,一举一动皆能为之而牵动心神。
原来我做不到,难怪您做不到。
我在意的是大人您,那大人......
--您在意的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