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我坐在树上望着月亮晃荡双脚,想着很久很久以前听人说的故事,那人说不要用手指月亮,会被住在月亮上的神明记住,然后半夜来偷偷割人耳朵,但我已经不记得是谁说的了,那是上辈子的事。
那时为了强调这个故事的真实性,那人还举例说有小孩用手指月亮,结果耳后被做了一条红线的记号做警告。
那时我就想啊,为什么月亮上的神明会因为被人用手指而不开心,但却对人遭遇的种种劫难视而不见呢?
大概是因为和人一样,伤口不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吧。
于是我得出结论,神如果不是拥有像凡人一样的情感,不然就是不存在。
我忽然又有点想恒道他们了。
他们是过去的人,我的未来会遇见更多更多人。
过去会被未来取代,可我不希望他们被取代。
我什么都知道,知道不能被过去束缚、不能一直想念、不能总是在后悔,但我始终难以忘记、难以放下。
没人能比他们的分量重啊。
月亮被飘过的云雾盖上一层薄纱,隐约将周边一圈染出虹色,我垂眸望向下方的人影,他也正抬头望着我。
小小的孩子,看上去身高才到我的腰来着,先前纷乱的思绪被莫名的好感覆盖,我遵从内心的感觉,低头朝那孩子伸出手,问他,"要上来吗?"
黑色的发高高束在脑后,男孩望着我,原先板着的脸蓦地一松,清亮的眼眸因为笑而弯起,他说,"您终于来了。"
见他真的向我也伸出手,我微怔,感到些许意外,但既然他没拒绝,我当然要把人带上树。
我不喜欢开玩笑,不管是开人玩笑还是被开玩笑,越是重视的人就越是如此,我自己当然也包括在内。
意外是因为他居然对我完全没有任何对陌生人该有的戒心,甚至还透着点无来由的亲近。
轻巧的下了树,我握住男孩伸出的手将他带上去,除了他在将手交至我手中时有片刻犹豫,其余整个过程如呼吸般流畅自然。
虽然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我也不是特别好奇,因此把他带上来后就不打算开口了,但我没说话,他却出声问我,"您觉得……这样的世界,有存在的必要吗?"
他的眼眸望着我,红色的眼眸中仿佛有熊熊火焰在燃烧,里头是本不该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所看见的恨,直觉告诉我我那份恨意并不是对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我这个问题,但思考片刻后,我给出自觉中肯的回覆,"有的,如果一个人觉得这个世界不对,那么一定他的存在错了。"
很久以前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最终我悟了--不是世界不对,而是我的存在错了。
所有人都在迎合这个复杂的世界做出改变,而我却想保持不变,这无疑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然而更可笑的是当我意识到这件事、也非常坦然地等待死亡时,却是迎来了新生。
一个全然不同的新生。
一眼便能看到尽头的人生反而让收到的爱意鲜明了数倍,我能够清晰的知晓自己是被父母爱着的,因此从对自己生死的无所谓变成稍稍配合他们找来的医师进行治疗,原因只是我知道我死了他们会伤心。
但是真要说的话,上辈子真的没人在意我的生死吗?
......并不是啊。
我想,肯定是我接收情感部分的地方出了什么问题了吧?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曾经我为之耿耿于怀,但我现在大概是真的放下了,或许有天我也会让恒道他们变成我记忆中的风景,而不是记忆里一想起就痛的伤痕,哪怕现在有多觉得难以放下。
辉之的做法是对的,他的话直指我最想回避的问题,如果他没提起,我就会一直假装不晓得,因为我太胆小了,胆小到只要伤口表面愈合,哪怕里面正在化脓也不会碰一下的地步,然后就这么放任它疼着,还假装自己不知道疼。
他做了一回恶人,一个将创口再度割开的恶人,但他却也是好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伤完全愈合,而不是让那些组织静静在底下腐烂。
虽然很疼。
接着刚才的话语,我缓缓道,"我也曾认为这世界是错误的。"
一同坐在树上,男孩专注地望着我,眼中映着我的身影,全心全意的样子仿佛我就是他的全世界。
瞄了一眼升至正中的明月,那层云雾已然飘离,此刻月明星稀,见他一副打算等我开始说故事的模样,我笑了,"告诉我你的名字,然后,回去睡吧,这个时间好孩子不该待在外面哦。"
发出邀请的是我,赶人的也是我,不过我一点也不感到愧疚,毕竟于我而言从一开始便是意外。
将人送下树,见他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我朝他摆摆手,"明天吧,就明天,这个故事太长了。"
他踌躇了一会,而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继国岩胜。"随后又怕我反悔似的补了句,"说好了,明天见。"
小小的身影一步三回头,我望着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后忍不住摇头失笑,低声喃喃自语,"我像是会言而无信的人吗?"
表现得也未免太不放心了吧。
收起笑,我将目光放到一处角落,而后开口,"要出来吗?"
那个站在阴影中的小小身影步入月光下。
虽然长相与刚才的男孩相似,但他的头发是披散的,发稍发红,且额角有着火焰一般的纹路,有种感觉告诉我,那就是我在找的人。
他看着我,忽地--眉眼弯起。
......这个地方的人是不是有问题?
我忍不住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确认自己用的是男性外貌后,哪怕感觉告诉我就是他了,我还是觉得诡异。
戒心呢?戒心去哪了?我是男的呀,怎么一个两个都看着我忽然笑了?
我非常确定自己没有问题,因此肯定就是他们的问题,不然无法解释,依照常理,看到莫名出现在自家范围内的成年男性,孩子难道不该警惕吗?小孩不都鬼精鬼精的?
还是说......有阴谋?
打算先消掉我的戒心,然后......
嗯,不成立呢,没人打得过我。
男孩慢慢地走过来,我问他,"有事吗?"
语气无法控制地有些差,连同心情也是,但我却找不到原因,而他不以为意,只是笑着对我说,"我叫缘一,刚才的故事,能说说吗?我想听。"
他的眼中满是好奇,而我陷入沉默。
安静了一会,我叹口气问他,"不去睡吗?"
刚才那个男孩,缘一和他不是兄弟就是有血缘关系,我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不走出来,但是让我再开口赶人一次有点为难啊。
听到我的问话,缘一收起笑,他望着刚才男孩离开的方向对我说,"没关系,不会有人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