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舜钦看着位次最末,靠着王安石临侧,不发一言的司马光,温言笑道:“司马公子,你以为如何呢?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范仲淹便也转向司马光,面露期许之意。欧阳修笑道:“我这学生最是于人多处拘谨老成!”
欧阳修对着司马光唤道:“君实,大家都是闲坐畅叙,就算是闲扯胡诌也是无妨!你有什么评析,不如就说出来!且看看介甫!”
司马光听了老师之言,便整整衣衫,郑重站起身来,朝着范仲淹施礼道:“大人,君实却认为,大人全词的精华只在一个字!”
范仲淹听了,眼色不由发亮,他沉声问道:“司马贤侄,是哪个字?”
司马光看了看高容容,又看了看王安石,方对着席中诸人道:“是个‘黯’字!”
范仲淹闻言,心中激动,不由大声说道:“此子懂老夫!‘黯乡魂’三字,却是老夫心中最不忍细吟者!”
司马光听了,便谦笑道:“自然还是范大人词作的好!才引的学生我一番共鸣!”
晏殊笑道:“司马公子方才是一语中的啊!真可谓是希文你的知己了!”
范仲淹听了,点头而笑。王安石在旁听了,虽不以为意,可眉宇间仍旧露出一丝落寞。司马光敏感地注意到了,他笑着对席间诸人道:“是因为介甫兄引玉在前,是以君实我有了铺垫,顺势有感而发了!我想,各位前辈听罢范大人的《苏幕遮》,可都和学生是一样的心情体会罢!”
梅饶臣和苏舜钦等人听了,便从席间站起举杯,向着范仲淹一番敬酒。王安石在席间,侧过身子瞧着司马光,平静说道:“大人们夸赞与你,你何苦又拉上我来!我知道你的心,可是我王安石哪需如此!”
司马光听了,正欲解释,只听高容容对着欧阳修道:“欧阳大人,这下可是轮到您啦!可不要逊色于范大人,名大过实才好!?”
欧阳修听了,爱抚地拍拍她的头,笑道:“这本是文友聚会,吟诗作词,你这女娃,非要给比个高低!也罢,我就胡诌一首,横竖你就点评点评罢!”
当下欧阳修手中握着酒杯,对着众人笑道:“在座诸位,可都吟完了秋冬物事!那么老夫我就以一曲《蝶恋花》来伤春咏怀罢!”
他缓缓走到溪水之畔,低沉吟诵:“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高容容听了,心中不胜伤感起来。她闷闷说道:“欧阳大人的词作,自是可和范大人分庭抗礼!范大人的词作胜在苍老雄浑,欧阳大人您的词作,则是清新婉丽!二人似乎可以打个平局罢!”
高容容顽皮而笑。王安石便朝着她道:“容容,不如你让司马公子也来作一首,他常说他善著文,喜读史,不善作诗吟词,今儿我倒要看看是真是假,还是含而不露?”
司马光听了摇头苦笑起来。高容容听了,倒是来了精神,对着司马光笑道:“司马公子,我也是久闻您的大名了,咱们算是邻居,可还真没听过你做过什么诗儿?不如,今儿个就献丑一番,如何?”
司马光看着诸名士之中的高容容,见她满面春色,眼眸璀璨,真如喝了蜜酒一般动人,于是温言而道:“容容,你想要我做个什么呢?我即便不擅长,也会认真去思量!”
高容容听了这话,心中满意,她灿然一笑道:“诸位的诗词,春秋冬都已经有了,独独缺个夏字,不如,你就作首夏令小诗,以聊我开心罢!”
司马光真情流露,听了便点头道:“好!”
当下他瞧着溪水之尽头,陡坡之下漫山的野花野果,口中吟道:“南园桃李近方栽,浇水未乾花已开。山果野蔬随分有,交友不厌但频来。”
高容容略带害羞地瞧着他,心中细细品味此诗的平易含蓄之处。司马光目光此时也正转向她,朝她目露笑意道:“容容,怎样?我是认真去作的!可还称心?”
欧阳修默默看了看他二人,眉头舒展,笑而不语。王安石听了,心中吃味,倒是代她发言:“君实,你的诗固然通俗易懂,可是也太过工整拘谨了!”
王安石想想又道:“君实,我可只是就诗论诗!不涉其他!”
司马光微笑道:“我知道!你是有不同见解就要说之而快的!我原真的不善作诗!”
高容容看了看司马光,又瞧了瞧王安石,便笑道:“两位公子的诗作,都是各有千秋!我心中都是很喜欢!我若在夏天,口中念着司马公子的诗儿,自感到清凉消暑!可到了寒冬时节,吟上几句王公子的梅花,却也唇齿留香!”
?司马光和王安石听了,不由四目相对,两人心中各自转过无限心事,只是顾虑高容容还小,欧阳修不禁抚须咳了咳,忍住笑意说道:“容容,你这番点评,可是累了罢!来,这席上可备有酸甜的冰梅酒,你喝上一喝罢!”
说着,亲自到了杯中递给她。高容容踮着脚儿,看来这冰梅酒是这大宋官民之家的大众饮料了?她捧过沁凉的杯子,见杯中乌沉墨紫的一色,小心品上一口,却是清凉爽口,喝着酣畅,不禁大口大口地喝光了。席中诸人都带着笑意看着她。高容容知道自己吃相不佳,便大言不惭地笑道:“各位大人,我是喝酒如饮水!只图畅意!”
说着,倒是微微有些红着脸儿看着司马光,又朝着王安石笑笑。高容容想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便笑向韩琦梅饶臣苏舜钦道:“三位大人,其他大人可都已经即兴作完诗词了,可就剩下你们了!可不要让小女我失望哦?三位大人的诗词才华自然也是名冠汴京!”
韩琦疏朗外向,这番腹中已是有了笔墨,听着这话已是先说道:“容容,我已经得了一首,词牌就叫《望江南》!”
他又看着席中诸人道:“稚圭我不抒情感慨,不议论政事,只是写景填词!”
岂料晏殊等人听了,都颔首道:“韩大人说的极是,此番我们在这溪水之边,本就是只谈风月,这才是你我的本心!”
欧阳修和范仲淹听了,只是含笑不语。容容哪里知道这其中的丘壑,倒是催着韩琦道:“韩大人,你既然有了好的,那就快快唱和出来!我可是等不及了!我高容容此生所愿之一,便是收集大宋佳词美文,以后可编成册子呢!”
王安石听了,忍不住在她身边低低道:“容容,这个愿望却是不难实现!那么还有其他愿望可是什么?”
王安石看着她,目光闪烁。高容容看着他,一时心中惆怅起来!是啊,自己穿越到千年之前的大宋,还穿成个未成年的女孩子,大宋再繁华昌盛,可自己所愿,不还是希望能回到现代么?自己在这里始终只是权宜之计!况自己穿越在官宦之家,又和皇宫有牵扯不断的瓜葛。身处北宋变法前兆,以后自是一番血雨腥风!高容容想想自己日后将深陷其中,心中自是说不出的恐惧担忧!可若是回不去,在这看似如诗如画的暖柳晴风、红墙碧瓦里,谁才是她可以真正依靠的臂膀?高容容越想情绪便就越发低落。“容容,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司马光和王安石不由同时发问。高容容听了,回过神来,见眼前两双关切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她,倒是唬了一跳。?她便佯装笑颜道:“没什么,王公子,我现在也没想到其它愿望,待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们罢!”
她又朝着韩琦笑道:“韩大人,您的词,我可是洗耳恭听呢!”
韩琦看了看席间众人,朝她点头示意,口中吟道:“小女娃儿,你听好了!”
韩琦清清嗓子,大声吟诵道:“维杨好,灵宇有琼花。千点真珠擎素蕊,一环名玉破香葩。芳艳信难加。如雪貌,绰约最堪夸。疑是八仙乘皓月,羽衣摇曳上云车。来会列仙家。”
高容容听了,赞道:“韩大人的词果然堆砌极好!隐隐有挥之不去的仙气!果然又是另一种风格了!”
高容容大喜。梅饶臣听容容这般赞叹,不甘示弱道:“小女娃儿,这旧日作的,不曾写出传唱,只是腹中有稿,这样可算新作?”
高容容连忙笑道:“当然算是新作、新作!梅大人,我是洗耳恭听!快快吟出!”
梅饶臣便朗朗念道:“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
高容容细细听了,只觉得此诗是说不尽的幽情隐意!她竟不自禁说道:“小女我听了大人的诗,只觉得这繁华街道都是俗气了,只想避了世事,一心往那深山幽谷而去了!”
梅饶臣听容容这话,自是中了他的意,不禁面露欣色。苏舜钦在梅饶臣一旁,也笑着接言道:“女娃儿,我这厢可也是有了!”
高容容喜极,连连说道:“今日我可真是不虚此行啊!各位都是不世出的名士大家!小女我此生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