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听了,只是说道:“君实兄,那些年少轻狂之事,你还提它做什么?我这次回了汴京,是要和弟弟一同参加明年的科举考试的!”
司马光听了,便笑道:“几年不见,看来子瞻兄么,已经变得懂事了不少!”
高容容便对着苏轼笑道:“子瞻,你既然远道而来,不如,就在这宫里吃顿饭罢,我来为你这个弟弟接风!苏轼口中听了这‘弟弟’二字,心中不由苦笑起来,他幽幽说道:“弟弟?好罢,只要姐姐高兴,我是愿意做这个弟弟的!”
司马光听了,便对着苏轼道:“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高容容笑道:“君实,这是为何?你也该当作陪才是啊?”
可是司马光听了,只是淡淡说道:“容容,不了,今日子瞻来,定会有一箩筐的奇闻轶事讲给你听!我就不当这个听客了!我还要赶回去,将我那盆水泽木兰浇上一浇,这木兰极是娇贵,只要一日不浇,便就会干枯而死,是以半点怠慢不得!”
高容容听了,便苦笑说道:“好罢,君实,我始终不愿意勉强与你,你若是要回去,就赶紧回去罢!”
司马光看了看苏轼,又幽幽地朝着高容容看来一眼,方慢慢出了睿思殿。苏轼既还京,依他的作风,就免不了要和昔日的汴京好友聚上一聚,是以这日,他在汴京城中最热闹的望角楼中,请了王安石司马光曾巩和黄庭坚诸人,到楼中一聚。本来大家是喝得极酣的,也不知是谁,忽地又在席间发起政事的感慨来。王安石是专注地听着,口中说道:“如今我大宋内有外困,尔等这种中庸处事之道,可是万万要不得!”
那人听了,颇是不以为然,口中说道:“中庸之道,一张一弛,如今朝中诸人,可不都是这样的看法?就连司马学士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人抬举出了个司马光来,想压压王安石的气势。哪里知道王安石听了,更是摇头,对着司马光说道:“君实,这中庸,果真是你的看法么?若是盛世,中庸之道当然极好,可如今我大宋内外交困,需要的不是温和治国,是以中庸并不适宜此道啊!”
司马光听了,便正色道:“介甫,你所说的变法,我之前都已经对你说了一些不同的看法了!我大宋已经建国数百年,这变法若是动摇太祖皇帝建下的基业,可就是千古罪人啊!”
此话一出,身旁一干附和之人,连连说道:“君实兄说得极是啊!”
王安石听了,心中愤懑,简直就要拂袖而去,司马光解释说道:“介甫,不要生气,今日子瞻好意招待我们,自不是为了在此议论国事,若要议论,自可朝堂相见!”
想想司马光又道:“介甫,我希望这样的争论,不要伤及我们之间的友情!”
王安石听了,口中说道:“君实,你总是喜欢做老好人,可我王安石是个性情中人,你说要我现在不为此发怒,可也是不可能的!”
苏轼见了,便连连走到王安石的座位前,笑着说道:“介甫兄,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其实你的一些建议中,可也有好的东西在,我听说过你的青苗法,听起来可还是不错!”
说着,硬是将王安石的肩膀按到座位下来,并且给王安石捧上一壶好茶。王安石听了,只得喝下去,可是依然余气未消。他想着司马光苏轼一干人,其实都是明里暗里反对变法的,这些人,都是和他走的极为亲近之人,可是心中都不接受理解他的变法主张,是以心中十分灰心丧气。苏轼又对王安石说道:“介甫兄莫要生气,我告诉你一件事儿,待会皇后可是要过来呢!若是见了我们在此动嘴皮子,想来,心中一定不太高兴罢!”
王安石听了,便奇怪道:“子瞻,你说什么,你说待会皇后要过来?你怎么不早说?”
苏轼见了,便笑着对席中众人道:“就是要给诸位一个惊喜!”
司马光和黄庭坚等听了,心中也是茫然。这正说着,果然看见这雅座之中,慢慢走来一个及其俊美的年轻男子,男子目光璀璨,身躯轻盈。席间中人初时还觉得惊异面生,可是再看了一会,便都会心微笑起来,来人正是女扮男装的皇后高容容。苏轼因之前赤壁之行,见过她的男妆,这次见到,自是见惯不怪的了。高容容关上雅座之门,对着席间众人说道:“大家不必惊异,尔等继续喝酒喝茶罢!”
席间中人听了,都不禁笑说道:“那我等就随意了。”
司马光见了高容容,目光自是露出掩饰不住的关切之意,他轻轻说道:“容容,入座罢!”
说着,亲自为她泡了一杯茉莉花茶。哪里知道,此时高容容身旁的王安石已是眼疾手快,他已经将一杯清茶放入了高容容的手里。高容容看着自己这一左一右两杯热茶,一时心神恍惚,她笑道:“君实,介甫,你们如今都是这样客气干什么?我既然不在宫里,又是这番女扮男装,自是不希望你们将我当作皇后那样看待,我方才进来时,不是都一一交代过你们了么?”
司马光看着王安石,王安石再看看司马光,二人终于将手中的杯子一一放下,苏轼见了,便笑着将一杯青梅酒,端到高容容的身旁,笑道:“这喝茶是多么的寡淡无味啊,莫如还是喝酒好,这青梅酒,我想容容姐姐您一定喜欢喝!”
高容容便叫司马光和王安石坐下,手里已是接过了苏轼递过来的青梅酒,她看看这酒中紫红的一片,笑道:“不错,我也觉得这酒不错!”
说着,便举着酒杯,一仰而尽。苏轼见了,心中自是欢愉,他笑着对高容容道:“既然姐姐喜欢,那不如就多喝几杯,反正此酒喝了,是千杯不醉!”
高容容笑道:“子瞻,你们也尽兴,我今日就是来瞧着老朋友的,听些有趣的的段子,如此,好尽兴回宫去!”
高容容说完了,又对着席间诸人说道:“不过,我今日可不是孤身前往的,我还请了宫里教坊司的几个擅长跳舞的姑娘,来给你们喝酒助兴!”
说着,这些在宫里养着的几名舞伎,已是踏着莲步,款款走进来。其实高容容进了玉清宫,做了皇后之后,已经对宫中的各处教坊进行了改革。这些舞伎,若是到了该出宫的年龄,高容容是绝不会将他们继续留在宫里的,不管何人,一旦出宫了,她就会拨不菲的盘缠,有些有心上人的,高容容一定会想法子让这些姑娘们和心上人团聚。因为她知道,这些没入宫的歌舞伎,其实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因为被抄家了,或是父母因罪入狱了,才不得已入了乐籍的。高容容还曾想过,是否在适当的时候,要对这些罪臣之女,另外妥当安置?彼时,这五名歌妓,已经伸展腰肢,在这席间对着众人歌舞了。苏轼见其中一人,模样颇有几分像高容容,是以心中不免留意,他盯着那名歌妓,恍惚若有出神。王安石心中的愤懑已是平息,他坐在苏轼身旁,已是看出了苏轼的不寻常,他低低说道:“子瞻,怎么,你是看中了哪个女子?”
苏轼听了,并不说话,可是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司马光此时也是看出来了,自是看着歌舞,不发一言。黄庭坚却是多事,他悄悄走到高容容的身旁,笑着说道:“皇后,你瞧,子瞻是不是有些不寻常?”
高容容便盯了盯苏轼,又瞧了瞧她看着的人,忽地笑道:“哎,这个子瞻……不过,我倒是觉得我和这个姑娘,长得不太像!”
这样说着,可是身子已是走到了苏轼身旁,她拍拍苏轼的肩膀,口中说道:“子瞻啊!看来你是春心萌动了!好罢!我见你这样痴情,我就将这名姑娘赐给你!”
苏轼听了,简直吃了一惊,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容容姐姐,可是……可是我只是多看了几眼啊,并没有什么的!”
高容容却是严肃说道:“不,你看那姑娘的眼睛,是不是也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你!我看,她的心中,已是对你有情!”
说着,高容容便命这些歌妓停下步子,她对着那个身着浅红衣衫的歌伎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歌伎看起来十分俊俏可人,年龄儿也是不大,她听了皇后这样问她,心中自是一点不慌张,她镇静回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叫做暮雨!”
高容容听了,便微微颔首,口中说道:“嗯,不错不错,是个好名字,朝云暮雨,云卷云舒!”
高容容对着这名小歌伎,说道:“暮雨,你随我来!”
说着,便将这个叫做暮雨的小歌伎,给带了苏轼面前,她笑着对苏轼道:“子瞻,你既然认为这个姑娘类我,那么,今日我便将这个姑娘送给你,希望你好生待她!”
苏轼听了,心中大惊,口中讷讷说道:“容容姐姐,不可不可!我对这个姑娘,根本就是无意嘛!姐姐怎么可以乱点鸳鸯?”
苏轼根本就是坚持不受。哪里知道,这个叫做暮雨的小歌伎听了,却是朝着苏轼行礼道:“苏相公,奴婢愿意听皇后娘娘差遣,跟随苏相公,无怨无悔!”
苏轼听了,心中起疑,连忙说道:“姑娘,你并不认识我,哪里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若是我整日虐待你,或是打你骂你,你可就后悔了!”
暮雨听了,却是低头回道:“苏相公,你当然不认识我,可我先前就在眉山,听过你的大名!”
苏轼听了,心中一漾,他不禁说道:“暮雨姑娘也是眉山人氏?”
暮雨点点头,回道:“不错,奴婢老家正是眉山的。暮雨久闻相公的大名,想一心跟随相公,侍奉相公左右,还请相公能够接受暮雨的情意!”
苏轼听了,暮雨姑娘这样坦白恳切,他到底也年轻,面上不禁红了一红。高容容听了这暮雨姑娘这样说,心中倒是颇喜欢这姑娘大胆直率的性格,她走上前,笑着对暮雨姑娘说道:“那么你说说,这小苏相公肚子里,装的是什么?”
苏轼看了看高容容,便欲盖弥彰,正色道:“姑娘,我这肚子里,装得可是一肚子的书啊!说是才高八斗,当不为过!”
司马光和王安石听了,心知这个苏子瞻,又来吹嘘了,倒是不禁摇头叹气。哪里知道,暮雨姑娘听了,连连笑着摇头,她低低说道:“苏相公,你这肚子里装的并不是书!”
黄庭坚一向是苏轼的损友,此时他听了,连连说道:“暮雨姑娘,我们这个子瞻老弟,肚子里装的的确不是书,而是一肚子的酒肉!”
暮雨听了,却是郑重说道:“苏相公,人人都道你是潇洒不羁,可是我却看出你是一肚子的不合时宜!”
苏轼听了,心中大惊,这姑娘和他还是陌生人,怎么能猜中他的心事?高容容听了,便感叹说道:“暮雨姑娘,你说的不错,如此看来,你是了解子瞻的!他表面上装作潇洒不羁,嬉笑怒骂皆现之脸上,可是我知道,他心中是落寞惆怅的!”
高容容想着明年苏轼就要参加科考了,从此他会步入官场,开始他在官场波澜起伏的一生。高容容心想,奇怪,这个苏轼,历史记载他是有个姬妾叫做朝云的,可是这朝云此时应该还没出生罢,这暮雨算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历史记载都是错的不成?高容容便将暮雨暮雨在心中念了几遍,忽然她似乎明白了,这是史家的春秋笔法,这暮雨的反义,不就是朝云么?她心中感叹着,如此看来,正史皆不可全信哪,这后世之人,哪里知道,彼时的苏轼已经在弱冠年纪,就和他的朝云相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