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后听了她之言,半响是不说话,最后终于说道:“容容,其实……哀家也不是不明白你心中的苦……只是,你在任何情势下,都需要以大局为重才是啊!”
高容容听了,看着曹后两鬓斑白的头发,内心忽然愧疚起来,她说道:“母后,其实我知道你心中的苦衷的!”
她本是不善于撒谎之人,这番见曹后说了出来,面儿上已经红了起来了,曹后心中其实对于此是心知肚明,可是她知道,她要维护的人不是高容容,而是另有其人……想到此,曹后便坐了下来,她对着高容容,叹了口气说道:“容容,哀家来,就是来告诉你,福金帝姬已经就要动身了!这金国人知道了后,可是催得紧呢!”
高容容听了,方将心中之事丢过,只觉得替福金帝姬难过起来。她苦涩说道:“母后,这是已然决定了的事么?难道就不能在这当口上,再做些改变?”
曹后听了,悠悠摇了摇头,说道:“金国人就是要给我大宋,这样一个羞辱!你说,他们会错过这个极好的当口么?”
曹后幽幽地看着她,高萧心中万分地同情起福金帝姬来,她对着曹后说道:“母后,我想去看看她,她总是我大宋的公主,我总是她的皇嫂啊!”
曹后听了,便道:“容容,我知道你心善!可是,你要知道,此时的福金帝姬心中也自然是伤心的,你不要再添那样的伤心之句,只管聊些别的就好!哎……这福金帝姬去了,这以后也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高容容听了,心中更加伤感,福金帝姬此番去,无疑就是生离死别的了。想想她不过才不到二十的年纪,却要她一人来承受这样的苦楚,高容容的心里,就像万箭穿心一般,凌迟的难受。她苦笑道:“母后,我当然不会说!我只是尽着我作为太后的情意,从此以后,山高水长,都是遥遥无期的了!”
曹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福金帝姬的所为,方才不辱没,作为一个公主的高贵身份!容容,你的地位还在福金帝姬之上,你是我大宋的太后,我想,你自己该知道如何维护树立你自己的形象罢……”她说完又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意犹未尽似的,又说道:“容容,且忍上这几年,待我百年之后,你自会有你的去处!我知道你,其实是不喜欢呆在宫里的,你更喜欢的是……自由!呵呵,容容你就为了哀家,在这宫里再演几年戏,如何?”
说着这话时,曹后的声音忽然止不住的悲悲戚戚。高容容听了,心中更是不忍了,她诚恳说道:“母后,我始终谨记你的话!”
她只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这余下的话儿,她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因为自己毕竟和司马光越过了雷池,这辩解一千句,一万句,也是没有丁点用儿的。曹后见她不语,便叹息道:“你去瞧瞧福金帝姬罢,其实她对你的印象,一直很好!”
说完了这句,曹后就出了这玉清宫中。高容容看着曹后苍老的身影,沉吟不语。她随后也出了这玉清宫,福金帝姬自打自告奋勇地来到殿上,主要要求和亲后,曹后便将她和她母妃的住所,给重换了一所高大宽敞的宫殿,福金帝姬对于曹后此举,只是淡淡地对待。可是她的母亲,原来是曹后身边的侍女琉璃,却是对曹后此举非常感激。高容容到了福金帝姬的住所,这宫里的宫女们,远远地就看见高容容前来了,忙忙地告诉了福金帝姬的母亲王偏妃。王偏妃听说高容容来了,想到她是一宫之太后,还是亲自出来迎接。高容容已是瞧见了,倒是说道:“快起!行不得!论理,你是我的长辈!仁宗的先人,我不可怠慢!”
王偏妃说道:“太后今日前来,可是来瞧帝姬的么?”
高容容看着这王偏妃,虽身份低微,可是面容透着股子和善劲儿,不由心底生出了些许好感,想到深明大义的福金帝姬,自是由她调教出来的,倒是对她生了钦佩之心,她拉住王偏妃的手,亲切说道:“公主呢?怎么看不见呢?”
她想着,莫不是这福金帝姬知道远行的日子,一天天儿的近了,是以心中的伤悲也就多了起来。王偏妃听了,却是说道:“公主在里头弹琴呢?她吩咐过她的宫人们,也对我说过,她弹琴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来打扰!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太后竟是过来了呢?若是早些知道,定不会让她先行奏琴的!”
高容容听了,不禁留神听了一听,果然在这宫里头,隐隐传过来清幽苍凉的乐声儿。她便对着王偏妃道:“如此,倒是不要叫公主出来了!我进去瞧瞧她!论理,她是我的妹子!我这心中,是当她作亲人看待的!”
王偏妃听了,心中感激,她叹道:“金儿常常和我说,这宫里头,就是看重太后您!”
高容容听了,不由心中愧悔,她对着王偏妃道:“哎……想不到福金帝姬有这样的心性儿,我平日倒是没有留意!想来,我这心中是惭愧的很哪!”
可是王偏妃听了,却道:“太后,我却是不这样认为呢!如今,她是大宋的公主,怎能终生锦衣玉食呢?国家需要她了,作为公主,她理当尽自己的一份责任!”
高容容听了,看着王偏妃平静的目光,心中却不禁恻然,她不知这王偏妃所说,是出自真心呢,还是为了怕自己不悦,而取悦自己。若是真是前者的话,高容容的心却冰凉起来,中皇宫大院,深墙之内,所谓亲情,也不过是如此!当下高容容便对着王偏妃道:“我先进去瞧瞧公主!”
高容容到了宫里头,循着琴声,在一间琴室里,果然看见,福金帝姬端坐在琴案旁,弹着一首《幽兰操》。琴声悠悠,扣人心弦。高容容进了来,默默站在她一旁,专心听着。福金帝姬弹的非常入神,以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高容容已然进了来。忽地,她右手用力一拔,琴声就戛然而止了。高容容看着福金帝姬已然蹙紧了长眉,心知她定然是难过的,她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上前,对着福金帝姬说道:“妹妹,若是心中真的不愿,那么就不去罢!”
福金帝姬猛地听得身后有人在说话,不禁回了头,见是高容容,忙忙离了案几,对着她行礼道:“见过太后!”
高容容叹了口气,上前执过她的手,说道:“妹妹,不要叫我太后,从前,我一心中重视朝政,对于后宫家眷,竟是多有疏忽了!你是宗实的妹妹,先帝的女儿,当然也是我的妹妹,你叫我一声嫂子罢!”
福金帝姬听了高容容之言,心中顿时激动起来,她怔怔地说道:“嫂子……”话儿刚一出口,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高容容心中也很难过,她安慰道:“妹妹,此事也不是你非去不可!容我在去和金人斡旋斡旋,总是会有转机的罢!”
岂料,福金帝姬听了,却是很快擦了擦眼泪,坚定地说道:“不,嫂子,我这个去向已定,是不会再做改变的了!我只是暂时的伤心,到了金国,入了乡,随了俗,就又是一番天地了!”
高容容听了,只觉得福金帝姬不似她认为的那样柔弱,她只是握住她的手,一番说道:“好妹妹!我想,老天可怜你,会给你一个好的结局的!”
福金帝姬听了,只是苦笑了笑。高容容心中郁闷,她和福金帝姬闲聊了会子,一番语重心长地嘱咐,可是出了这宫里时,到了一旁的小道上时,心中只觉得自己这太后,做的是万分窝囊。她走到一棵梨花树下,看着地上的落蕊,重重叹了口气。经历了福金帝姬的忍辱和亲,高容容只觉得大宋,直直到了需要变法的时候了!她的心中,开始不认同起曹后和司马光的治国之道来。这中庸之道,是一张一弛,如今只张却不弛,能奈何多久?她也终于明白了王安石急于变法的迫切心情。她心事重重,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神宗每天读书写字的地方。彼时,教习神宗读书的大臣已经出宫了,可是她一路走来,却还是能够听到神宗读书的声音,高容容的心中,忽地又觉得欣慰起来。她走到宫里,来到神宗的案几前,笑着对神宗道:“仲针,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将这上午的时间好生利用了,一天也就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了!”
她靠近神宗,看看他的案几上都摆放了哪些书。神宗看着她翻起他的书来,神情却忽地紧张起来,他期期艾艾地说道:“母后,不过是些四书五经,母后不是都看过的么?”
高容容觉出了神宗神情的变法,心中不禁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