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冤家路窄,可是这话放到司马光和王安石身上,也并不怎么合适。可是他们也算是冤家。这一日,司马光安顿好了司马康之后,抱着那些书中的其中一本,就要往皇宫中走去。不想就在半路上,却遇到了正下朝的王安石。两人在半道上打了个照面。很突然。王安石看着司马光怀中抱着的几本书,心知他是干嘛去的。司马光则悠悠地看着王安石,似乎要等他走了,自己再走。可是今日的王安石,却只当司马光重返汴京是别有所图。他想,司马光是知道母亲的朝中局势的!前些时日不来,这个时候才来,自然是大有深意!是以,他倒是想主动和司马光说说话儿了。看着司马光目光之中虽透着淡然,可是还能看出一丝犹豫。他也立在那里,两人的目光沉沉地对视。许久许久。终于还是司马光打破沉默,他对着不远处的王安石说道:“介甫……你一向可好?”
这话说的很淡漠很淡漠,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他对面之人,心中究竟是何态度和想法。王安石见司马光终于打破沉默,也觉得有些尴尬和局促,可他究竟是坦荡之人,因此,还是走到司马光面前说道:“君实,我不过就这么着!”
说着这话时,他好保持着之前和司马光交谈的习惯,将两手在后头,踱着步子。司马光顿时觉得气氛不是那么压抑了。此时,这皇宫中正是姹紫嫣红的大好时节。一阵清风袭来,芍药花瓣不禁吹拂在地上,落红阵阵。司马光说道:“介甫,算来咱们也有三四年,没有见面了罢!”
王安石看了一眼他怀中的书,淡淡说道:“是这样!”
司马光想想便道:“介甫,我还没有恭喜你成亲了呢,听说夫人是一位非常贤惠的姑娘!”
王安石听了,心中不想深谈这个话题,便避过说道:“君实,是啊,我已然成亲了!现在只剩下你了!”
司马光听了,便看着这四处的落红阵阵,叹道:“介甫,我是由衷祝福你!我想我这一生,或许就是孤单一人过着了!”
王安石听了,只是冷冷说道:“君实,我知道你心里在记挂着谁?此番,你是将这些书儿,都是送进宫里,给她瞧的罢!我是知道你们的,一向牵扯极深!”
王安石说着这话时,已然是露出酸味了。司马光苦笑道:“介甫,这书落成了,自是要送进宫去,给太后看一看的!毕竟当初最支持我编撰史书的,便是太后!”
司马光是重重说道。王安石见了,只得说道:“那么我也恭喜你,终于将这样一部重要的书籍编撰了出来!”
其实他心中想着,若是他自己不推行变法的话,是以自己也是有这么个愿望呢!只是,他现在对着司马光,这话是如何能够说出。气氛顿时又压抑了起来,司马光说道:“介甫,不说了!我要进宫去了!”
他不愿意高容容等的太久。王安石见了他捧着书,匆匆行走的背影,不由在后说道:“君实,我想你一定急着去见她罢!可是,难道前几日,你们在洛阳不是也见过的么?这番的亟不可待?”
司马光听了这话,不禁回了头,他悠悠看着王安石,郑重说道:“介甫,你说我什么,都是不打紧的,可是不能臆测太后!”
想想,司马光又道:“介甫,你如今也是有妻室的人了!还是多想想怎么关心你的夫人吧!”
说完,还是匆匆而行。岂料王安石在后头听了他的话,到底还是情不自禁地说道:“君实,妻室……我和你一样的!我和我的夫人……只有兄妹之实,而没有夫妻之实!”
这话可谓是他喃喃自语说出,可是,前头的司马光还是听见了,他听见这话,身躯是猛地一怔,他说的是真的?但……这又是所为何苦?难道,他这样做,是高容容苦劝之后,不得已为之的么?司马光心中很乱,是以走得非常犹豫。终于到了玉清宫。司马光见了高容容,高容容看着他手中的书,却是欢欣说道:“君实,你果然是不负我望。”
说着,便取出其中一本,细细浏览起来。想想她还是说道:“君实,你这几件,苦心编撰此书,一定是吃了不少苦罢!”
司马光在高容容对面坐了下来。他只是轻轻说道:“只要书成,对后世有益,我司马光无论吃怎样的苦,都是值得的!”
高容容听了这话,轻轻点了点头,问道:“君实,我问你一件事儿?”
司马光听了,便笑道:“容容,有话尽管问我!”
高容容便悠悠说道:“君实,其实你到了这汴京,想必沿途一路,是什么都已经看到了!我心中有意让你再次入朝为官!你……是否愿意?”
高容容探询。司马光苦笑道:“容容,你是知道的,如今介甫在朝堂之上,我怎么会愿意束缚了他的手脚呢?”
他倒是轻笑起来。高容容听了,便叹息道:“看来,我让你们共同一朝为官的打算,是要落空了?”
她的心中不禁怅然起来。现在的她,已然在心中决定废弃新法了。让此相反两派的二人,共同上朝,是以她想让世人看到一个新旧两党人士和谐共处的局面。不过看来,她的愿望应该是落空了。与此同时,神宗赵顼,此时的心情也极为沮丧,想当初,他也想做一名不世出的英主。也想轰轰烈烈建立一番功业,虽然在变法初期,他遇到了诸多的障碍,许多难题根本不是他这样年轻的皇帝,所能承受的,可是他在王安石的坚持和支持下,还是一一都扛下来了。可是现在,他的心情已经有了改变。今日他上朝时,一个旧臣为了劝阻他的新法,竟然将头撞到柱子上去,当场就死了!他看着满地都是血的地上,心中不禁一阵愀然。他默默地看着宰相王安石,令他失望的是,他没有和从前一样,从王安石的眼中看到坚定和执着,而是看到了迷惘和失落,这让年轻的赵顼心中是大大一沉。他是如此信任王安石,相信他所说的和所做的!可是此时的赵顼真的是犹疑了!难道这场轰轰烈烈席卷整个大宋的变法,真的就要半途而废么?他当然不想,可是他只知道,自己到了该收起来的时候了!王安石也不是圣人,既然人人都反对,他当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尤其令他沮丧的是,原本持支持态度的母后,此刻也成了坚定的反对者!神宗躲在书房里,他宣布见一见王安石。此时的王安石也是心力交瘁,他听了太监的旨意,心中已经猜到大概所为何事了!哎……这该来的总要来,躲也是躲不掉!他怀着沉重的心情,一步一步地到了赵顼的书房。赵顼见了他,将一双疲惫的眼睛对着王安石,他站了起来,口中还是郑重说道:“亚父,您坐!”
赵顼这番郑重,倒是令王安石更加不安了!他勉强笑道:“皇上,此刻你不休息,召见臣,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王安石只想将凝重的气氛变得轻松。赵顼见了他,在书房中是来回踱着步子,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是说道:“亚父,我们输了!”
赵顼简单说了这几个字,王安石的神情瞬间变得极其伤感。他也站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赵顼,安慰说道:“不,皇上,我们没有输!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可是他话没有说完,赵顼还是罢手打断了他,他沉沉说道:“亚父,天下之大,尽然全是反对新法!近在朝堂,远在山水之间!看来,我这一生,是不能将这变法推行成功了!”
赵顼是深深叹息着,目光深沉,咋看上去,哪里像是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皇帝,竟是一位看透了世情的失意老者!王安石看出须臾之间,赵顼的神情竟是几变!他看出他的无奈和失落,知道他身为帝王的苦衷!王安石便向着皇帝,深深行礼说道:“您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您的话,自是金口玉言!若是臣的变法,令皇上感到为难了!那么皇上就废去罢!于臣的心中,始终是皇上为大!”
赵顼听了此言,眼泪简直就要落下来,与他看来,眼前的王安石不仅是他的臣子,更是他同盟的战友!可是,他们终究是失败了!王安石继续躬身道:“臣要感谢皇上,对臣的知遇之恩!于臣而言,即便变法失败了,可是臣的心中只有遗憾,从来没有后悔!臣知道皇上的难处!皇上若是还继续用着臣,只怕……”这话他是没有说下去。可是赵顼已然读懂了他,他微微叹息道:“亚父,你既然知道……莫如,你就先休息休息,咱们……来日方才!”
王安石听了这话,便知废弃新法一事,已是成了定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