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9号的时候，李萌给唐老师打了个电话。
“唐老师，可以回校考试吗？我都复习好了。”在家李妈妈整天把她关在屋里，笔记本被李爸爸征用了，手机被李妈妈没收了，三餐都送进去，让她专心看书。从上大学以来她还没这么认真过，恍惚又回到了高三。
“可以，可以。回来了就不能出去喽。”唐老师笑呵呵的说。
“……”唐老师您真有幽默感。李萌努力把话题往更严肃认真的方向导，“那唐老师，我们回校后再考吗？”
“对，对。在家好好过年吧，要回学校了我再通知你们。新年好啊。”
“唐老师新年好！万事如意！”居然让老师先给她拜年！李萌赶紧拜回去。挂了电话跑到客厅往蒋家拨电话。
客厅里的固定电话一响，蒋爸爸系着围裙从厨房跑出来了，“喂？哦，萌萌啊，等着啊。”放下电话，蒋爸爸对着二楼喊：“苗苗！李萌给你来电话了！下来接！”然后再赶快跑回厨房。蒋家没再雇到另一个小阿姨，现在外卖也不开门了，蒋爸爸只能自己下厨房，蒋家厨房这几天惨遭重创，里面天天像世界大战。
“来了！”蒋苗在二楼喊，噔噔噔往下跑。蒋爸爸在厨房听见伸头出来说：“好好下楼！别跑！”
“知道了！”脚下没停，蒋苗一路冲到电话机旁，拿起来就说：“你怎么不打手机啊？”
李萌：“我记不住你的手机号。手机让我妈收走了。”
“那你还记得我家的这个电话啊？”蒋苗呵呵笑。卢圆也从楼上下来了，贴着电话一起听。
“我的本上记着呢。”三人是初中同学，那时特别流行漂亮可爱的电话本备忘录，同学都一个个一本正经的把好朋友的电话地址星座血型给记在本子上。
李萌把唐老师的话给她们说了。
“老唐说不用去考试了，进去就出不来了。”李萌说。
“进去就出不来了，老唐真逗！”蒋苗和卢圆呵呵笑，“你这几天在家看书啊？连网都不上。”
“电脑在我爸那儿呢！”李萌哀号。大卧室的李爸爸听见了伸头出来冲她笑。
“啊~！”蒋苗和卢圆陪她一起号，“太可怜了！”
几人抱着电话开始聊。
李萌：“你爸干嘛呢？那么大动静？”隔着电话都能听到蒋爸爸在厨房的声音。
“做饭呢。现在没办法从外面买了，外卖也停了，听说酒店都关门了。小阿姨还在医院呢，只能我爸做了。”蒋苗声音低落。
“叔叔会做吗？”李萌疑惑。
“不会啊，所以我们家这几天都是吃罐头。”
蒋爸爸也有自知之明，他活了四十年连壶水都没烧开过呢。所以发现只能自家开火后，立刻往家搬了几十箱各种各样的方便食品，包括各种罐头，速冻饺子、包子、馒头等，火腿肠啊乡巴佬鸡蛋啊，还有蒋苗爱吃的泡椒鸡爪、香辣金针菇、香辣海带丝、豆干、巧克力这些。
方便食品也是很多的，还有方便米饭，方便米粥这种，方便面更是声名远播。还有道口烧鸡，北京烤鸭这种地道的名吃名产。
蒋爸爸还买了很多“据说”很方便的厨房小家电，像蒸蛋器、面包机这种。不过根据他的实践记录可以看出，“据说”很方便，操作很简单真的只是“据说”而已。
蒋家天天热闹滚滚，蒋爸爸像是在玩大型过家家游戏，一天一个主意。他坚持不许两个孩子用电器，所以一会儿要做饭，一会儿要吸地，一会儿要洗衣服，一会儿要刷碗。蒋苗没有感动，就觉得有趣，跟在蒋爸爸后面瞎出主意要帮忙。
卢圆天天给卢爸爸和卢妈妈写邮件，说得话倒是比以前一年说的都多。搞得卢圆对蒋苗说：“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我爸我妈天天跟我说话，比以前好多了。”
天还是阴沉沉的，好像是浓雾，又像是乌云，把天空整个盖住。
李妈妈爱上了打扫卫生，给家里消毒。先从李萌的房间做起，床头放上活性炭，被子、床单、枕头和衣服全都用紫外线灯消毒，连放在衣柜里的也搬出来消毒。
地上用84一天拖两回，让李萌总有种在游泳池的错觉。餐具全部用酒精消毒，先是煮，然后用医用棉花沾着酒精擦。
其实家里已经很干净了，因为没人出门，只是每天开着窗户通风而已。
结果这天突然连窗户也不能开了。
“这是什么啊？”
李萌不爱开窗，就早上开一会儿换换气。她的房间小，窗户大，一开就满屋冷风。自从给唐老师打过电话知道不用回学校考试后，李妈妈也不压着她看书了，笔记本也从李爸爸手里要回来了，她就每天窝在床上，抱着上网。
今天早晨，她开窗通风前发现窗户上蒙了一层黑色的屑屑，像黑色的灰，外面的水泥窗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
“妈，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李妈妈过来看，“就你这边的窗户有，可能是那边飘过来的，今天别开窗了。”
到了下午风向变了，大卧室的窗户上也粘上了这种黑灰。
一连几天都有黑色的灰粘在窗户上，细看天空，起风的时候好像能看到落下来的灰雾一样飘来飘去。
李萌上□□报怨，卢圆发给她一个网址。
市区内大部分地方都出现了这样的灰，有人说是烧麦秸杆，下面人吐槽“你家乡这个时候烧麦秸杆”。后来的猜测就比较惊悚了，说是火葬场烧人的灰。
说什么现在生病的人多了，市政府都不说，火葬场的烟囱夜里都不停，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有人说这人胡扯。
也有人相信。还有人说专门在夜里烧的，白天不让烧。
“真的假的啊？”李萌不相信。
卢圆在□□上停了一会儿，开了语音，说：“我爸给我发的邮件上说，现在这个传染病不好治，没药。”
说完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
“哈哈。”李萌干笑，“政府会想办法的啦，咱们这边没药，说不定人家外国有药呢？”
“是新型病，哪儿都没药。”
“会研究出来的啦。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弄个血清？”李萌显然比较乐观。
卢圆本来把这话藏在心里不敢说，她在蒋苗面前都不敢露，因为她一直觉得蒋苗比较“小”，跟李萌说说心里好受点了。
对嘛，医学这么发达，研究出来就好了，很快的。
晚上，李家三口准时收看新闻联播。
新闻现在每天都会播这个传染病的消息，每次看过后李萌都觉得心里安定一点了，显然事情一直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嘛。
她想起今天卢圆说的，给李妈妈说：“卢圆说这个病现在还没药能治。”
“谁跟她说的？”李妈妈问。
“他爸。”
李妈妈想了想，问李爸爸：“卢圆的爸妈在上海吧？”
“现在两人都在澳门，说是留在那边回不来了。”
“他爸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李妈妈对这个挺感兴趣，李萌就把卢圆说的学了一遍。
大卧室里突然变得很安静。李妈妈和李爸爸虽然没说话，但好像在交流什么。
夫妻默契啊。李萌看着他们。
李爸爸：“要不弄点中药喝喝？”
“行，明天我给楼下的打电话，现在药店里好像有现成的。”李妈妈决定了。
让李妈妈和李爸爸这么一弄，事情突然变得正式起来。本来只是李萌和卢圆两个小孩子的闲聊，现在大人们居然当成一件正事来办。
李萌回屋后上q跟蒋苗说他们家准备喝中药预防。
“你们也喝吧，我听我妈说现在药店里有现成的，喝喝又没坏处。”她说。
蒋苗立刻扭头冲着楼下喊：“爸！咱买点中药喝吧！”
“行啊！爸明天就让人送来！”
李家的小区和蒋家的别墅区都已经封了，住户不许出门，要什么就打电话通知物业，物业的人会帮忙送过来，当然钱是照付的。
各大药房像千禧堂，同仁堂这些连锁中药店早就开始出售成品中药汤，有已经配好的，也可以自己拿方子过去，抓完药是想回家自己熬还是让店里熬都行。李家买的就是现在的药汤，封在塑料袋里，拿回家时还是烫的，剪开口一家三口每人都灌了一碗。
李萌吐舌头：“比学校里喝的味浓，都这么难喝。”药汤味道很怪，又酸又苦又涩又恶心，喝了一天后连便便都变成药汤的黑色了。
蒋爸爸是特地买了药煲，买了一包包的中药自己熬，熬出来浓得很。
“喝吧。”他压着卢圆和蒋苗一人一天喝一大碗。
这个时候人人都乖乖喝药，连在蒋爸爸面前最爱撒娇的蒋苗都勇敢的将一大碗药咽下去了，回来上q跟李萌说：“难喝死了！”
李萌：“我的便便变成黑色的了！”很兴奋。
“我也是啊！”蒋苗把卢圆叫来让她看，卢圆翻了个白眼，让蒋苗打字：“卢圆说她跟我们一样，嘿嘿嘿！”
因为新闻报纸上只说某地发现了几例，某地收治了几例，某地用了什么药很见效，李萌他们生活的城市却连一例疑似病例都没有发现。
于是像李萌这样的都觉得传染病这个东西其实离他们相当遥远，还没有传过来呢。
关于这个病的一些消息也越来越多，目前最大的发现就是抗生素无效，而且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这种病具体的传染媒介是什么。是水？是空气？是食物？是□□？离开人体后能活多长时间？
一切都是正在研究中。
不过正因为没有亲眼看过一例，所以就没有一点真实感。
12月31日是新年。
真正的大头是春节，新年只有几个地方台放了新年晚会，请了一些演员唱一些唱了几十年的老歌，往年还会有港台歌星献唱、加盟，但今年全都是些名不见经转的小明星，而且晚会有剪辑的痕迹。
“这不是……上次那个什么什么晚会吗？”虽然没记住到底是什么晚会，不过李妈妈记得这个唱歌的人，李萌上学不在家的时候她天天看电视，连哪个台什么时候放什么广告都一清二楚。
“什么晚会？”李萌看一眼电视，有的晚会为了表示隆重喜欢换场，a地一个晚会现场，b地一个晚会现场，然后两个现场来回切换。现在这个布景不是刚才开幕时的布景，换场了。
“不是，问你爸。”
可李爸爸明显对这些东西不熟，看完只说了一句：“嗨，这些人年年唱的歌都一样，衣服也不换换！”
“可能是请不来人，现在走穴的明星也少多了吧。”李妈妈自己找到了答案。
第二天是元旦，不能出门，大家只好短信、电话拜年。
李萌一边上网一边跟蒋苗聊语音。
“哎？我这边谷歌好像挂了。”李萌看到谷歌上出现一个提示‘加载失败，请检查您的网络连接！’。
换百度搜索倒是正常的。“你那边呢？”她问蒋苗。
“我试试。”蒋苗把歌先暂停，打开浏览器，从主页进入谷歌搜索。“不行啊。”
卢圆本来正在跟卢爸爸聊电话，过来说：“怎么了？”
“谷歌不能用了。”蒋苗重启电脑再试，还是不行。
卢圆表情严肃的打开她的笔记本，进入她的邮箱，对着电话说：“爸，你现在给我发一封信。”
卢爸爸过一会儿说：“发了，你那边收到了吗？”
“……没有。看来是屏蔽了。”卢圆连续刷新几次都没用。卢爸爸沉默了，“……圆圆，爸爸妈妈不在你身边，你自己要当心，要听人家的话，不要给人家添麻烦，凡事要多想想，你也大了，要靠自己了。”
卢圆眼中一热，连忙背对蒋苗不想让她看到，努力平静声音对着电话说：“……爸，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下午，百度开始限制搜索。
“它在限制什么啊？”卢圆从上午开始就在网上逛，连午饭都是在电脑前吃的，发现百度限制搜索起，她换了几十个关键词实验，最后确定百度限制的是地区。
‘难道只能搜索本省内的？’
她开始试验搜索其他地区，打电话找以前的外地同学试验搜索，果然外地也无法搜索他们本省的消息。
凌晨三点，卢圆还没睡。
可能是父母都不在身边，也可能是从小卢爸爸和卢妈妈的教育，卢圆早早的就习惯独立思考。跟有蒋爸爸在的蒋苗，还有李爸爸和李妈妈疼爱的李萌不同，她从初中起就是自己照顾自己。
蒋苗和李萌都不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对，限制搜索不是第一次，谷歌挂掉也不是第一次。但是卢圆就是不安，从卢爸爸寄来的邮件看，这次传染病没那么好治，说不定相当严重！而且传染得相当广？
所以才限制春运。
现在连信息都受到了限制，这意味着事情在越来越糟？
卢圆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第二天，蒋苗起床时发现卢圆还卷着被子躺在床上，这可不像她。卢圆一向是她们三个中起的最早的。
“卢圆？”她靠近看。卢圆还在睡好像……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烫啊！
“爸！”蒋苗跑下楼找到蒋爸爸，“卢圆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