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来得太突然，直到脸颊上升起火辣辣的痛意，沈柒柒这才反应过来。
她没去捂红肿的脸颊，就大睁着一双清澈黑亮的眸子，茫然而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仿佛在问：父亲，你为什么要打我啊？？
她虽然性子顽劣，可她长这么大，哪怕是在上一世，父亲都从来没动手打过她，更别说打脸了。
沈明宇也是打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可他眼中只是浮过瞬间的茫然，接着他整个眼球都被怒火覆盖住，指着沈柒柒鼻子，哆嗦道：“你还敢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我……你这个逆女，你知不知道你做什么了！”
沈柒柒：“……”
她做什么了？
她保住了沈家！
她帮沈宁儿收拾了烂摊子！
哦对！沈宁儿！
父亲突然这么生气，一定是因为沈宁儿的事情！
果不其然，就听沈明宇道：“你姐姐以前是犯过糊涂，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可她有害你性命吗？她没有！她甚至还舍命救过你……难道你忘了你小时候是被谁救过的吗！”
这里是在江家，沈明宇还知道控制着音量没大声咆哮。
可他这种红着眼睛的低吼更慎人，像只被激怒的困兽。
眼睛里射出的目光就像刀子般凌厉，沈柒柒还是头一次看见沈明宇这副模样，那种儿女对父亲的本能畏惧从骨子里冒出来，她瑟缩了一下，忙道：“没有，我没忘！”
那是她第一次跟着族中子弟们外出历练，在一个小村子里，她被一只邪祟盯上了，是沈宁儿不顾性命地救下了她。
这样的事情她怎么敢忘。
也正是那次以后，她开始无条件地信任沈宁儿，什么都听沈宁儿的，沈宁儿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直到乱葬岗上，沈宁儿附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出了那句：“柒柒，你怎么还没死呢。”
沈柒柒心想，要是沈宁儿不说出那句话，她即便重活一世，也依旧会是沈宁儿脚下那只最听话最忠诚的狗。
可是沈宁儿说了。
然后她也真的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
所以，她没办法再像上一世那样做沈宁儿的狗。
她说服不了自己。
也不知道是委屈的，还是急的，沈柒柒的眼睛里包了两汪晶莹，她看着满脸怒气的父亲，哑着嗓音道：“如果不是她曾经救过我命，就冲她对我做下的那些事情，我早就……”
我早就杀了她了。
杀她百次千次都不为过。
这话沈柒柒没直接说出来，然而她突然攥紧的拳头，浑身控制不住的战栗，嘴唇上咬出的血印，以及眼中的火焰般腾腾燃烧的仇恨……无声地说明了一切。
沈明宇震惊了，直勾勾地盯着沈柒柒看，仿佛今天才重新认识她这个女儿一般。
沈柒柒没有退缩，瞪着双包裹在水意中的黑眸，执拗而又不甘心地和沈明宇对视。
同样是女儿，她就不信父亲连听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万魔崖上的陷害和暗中指使凝霜给她下毒这事，父亲知道，那她就不说这事了，她说别的。
表面上为她好，实际上处处给她挖坑的事情，沈宁儿可没少做，她说上一天一夜都未免能说完。
沈柒柒抬起手背擦去眼中的泪水，力道大的近乎自虐，然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平息了下情绪，说道：“父亲，您还记得那次……”
“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记得你姐姐救过你的命！”
“……”
父亲竟然连听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沈柒柒愣住，她像被什么惊吓住一般，后槽牙受惊地咬住腮帮子上的软肉，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看。
一股腥甜在她口腔内蔓延开，然后又从她嘴角缓缓渗出。
先前她挨了沈明宇一巴掌，除了脸颊上那五道鲜红的手指印外，她还收获了一个大血泡。
现在她口腔内壁软肉上的那个大血泡被牙齿咬破了，血水便从她口腔里溢了出来。
不严重，但是看着吓人，乍一看去，就仿佛她口吐鲜血。
然而沈明宇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因为她这个样子而愈发愤怒，指着她鼻子，骂道：“你还有脸气，你忘恩负义以德报怨害死了你姐姐，你还有脸气，你哪来的脸……如此心狠手辣，我沈明宇可生不出你这样的女儿！”
“说得对，沈明宇，你确实生不出柒柒这样的女儿，像你这样有眼瞎心盲的人，活该一辈子孤独终老！”
一道女声蓦地响起。
凉亭内的父女二人下意识地寻声望去。
就见不远处，谢夫人拎着裙摆，怒气冲冲地朝凉亭这边走来。
“走开！”
路过沈明宇身边时，谢夫人手肘一顶，狠狠地顶在了对方腰侧处。
沈明宇被她顶了一个踉跄，站稳后，怒道：“谢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谢夫人不理他，径直走到沈柒柒跟前，目光从她红肿的脸颊上扫过，谢夫人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她连忙捏住沈柒柒下颚。
在看见沈柒柒口腔中那个破了的大血泡时，谢夫人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她安抚地轻轻拍了沈柒柒的手背，然后扭头看向沈明宇，冷笑道：“我来做什么？我来给我好友的女儿撑腰做主，免得这孩子被你虐待死！”
这话一出，沈明宇的面色瞬间黑成了锅盔，他沉声道：“谢夫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哟，沈宗主不但眼瞎心盲，莫非连人话也听不懂了？”谢夫人冷笑，斜眸睨着沈明宇，指着沈柒柒的脸颊问他，“这难道不是你沈明宇打的吗？”
“……”
少女肌肤白嫩，擦破点皮看起来都尤为扎眼，何况那五道渗着血丝的手指印。
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沈明宇的瞳孔微缩，似乎直到现在才看见般，他有些起皮的嘴唇张合了几下，想要说什么。
然而他最终还是抿住了嘴唇，一句话不说。
谢夫人见他这样，更气了，冷笑道：“真是活久见，大女儿捅了篓子，小女儿忙前忙后的帮忙收拾烂摊子，你身为一个父亲，毫无作为不说，如今见小女儿把烂摊子收拾好了，一句夸奖的话没有，还动手打人……”
“难怪晚清姐临走前会拉着我的手说，拜托我一定要帮她照顾好柒柒，有你这样的爹，哪个当娘的能放心撒手人寰？”
“沈明宇，身为父亲，你简直失败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