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指甲盖大的小猫耳,赫然缺了一角。
乌穹苍盯着那个缺口,眼眸蓦地瞪圆。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小穹苍。”伴随着这道温和的声音,一身白衣的男子缓缓朝乌穹苍走来,走到他跟前,蹲下来。
“怎么啦这是,怎么还哭鼻子了呢,是谁欺负我们家小穹苍啦,告诉师父,师父帮你揍他去。”
本来还只是垂着脑袋低声啜泣,结果听见男子这话,小穹苍再也忍不住了,嘴巴一咧,“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那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外面的坏小孩欺负狠了,又打不过,只能忍气吞声的忍啊忍,终于盼来了可以为自己撑腰做主的家长,于是那些压在肚子里的委屈就像决堤的潮水,瞬间汹涌奔出,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
男子大概没想到自己安慰,居然还能引起一场海啸,他明显无措起来,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揉揉哇哇大哭的小穹苍发顶,急道:“哎,你别哭呀,有什么事情就跟师尊说说……”
男子虽然着急,可是语调依旧是温和的,如清风般徐徐拂过心头。
小穹苍的哭声止了一些,但还是很难过,他仰起哭得涨红的头脸,睁着双蓄满泪水的黑眼睛看着男子,小嘴叭叭地诉说自己的伤心事。
八九岁的小少年,眉眼青涩稚嫩,眼中还没有锋锐的光芒,此时里面又聚着一团水雾,小鼻头也是红红的,两边鼻翼伴随着啜泣声而一抽一抽的,看起来软萌又无害。
尤其是那圆鼓鼓的小脸颊,白白嫩嫩的,还透着淡淡的蜜粉,像两块散发着奶香味的白玉桂花糕,让人忍不住想去戳一戳。
男子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小穹苍的一边腮颊晃了晃,说:“男子汉,还哭鼻子,羞不羞呀……好啦,别伤心啦,你看这是什么。”
男子一边说,一边摊开掌心。
……可是那掌心里面什么也没有啊。
小穹苍揉揉眼睛,又看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有,于是他拖着浓重的鼻音,不解道问男子:“师尊,您让我看什么呀?”
“看师父送给小穹苍的礼物呀。”男子说,忽然又“咦”了声,然后不好意思道,“啊,糟糕,失败了,师尊没能给小穹苍变出礼物呢,唉。”
男子说完,懊恼地“唉”了声,小穹苍急忙安慰他说:“没关系的师尊,别伤心,您再变一次,多试几次,一定能变出来的!”
男子看着他,狐疑地问道:“真的吗?”
小穹苍用力点点小脑袋说:“嗯嗯,真的真的,偶尔一次的失败是很正常的,一点儿都不可怕!”
“哦,原来我们的小穹苍明白这个道理啊,那,小穹苍为什么还要一个人躲起来哭鼻子呢?”
男子拖长音调说,含笑看着面前张大嘴巴的小少年,小少年垂下脑袋,羞愧道:“师尊,穹苍知错了,穹苍以后再也不哭鼻子了。”
男子便又揉揉他的发顶,再捏捏他肉乎乎的小脸颊,说:“哭鼻子是可以的,但是不能因为失败就哭鼻子,因为哭鼻子解决不了问题啊,有哭鼻子的这个时间,我们还不如拿来好好学习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小穹苍?”
小穹苍更加羞愧了,下巴紧紧抵住颈窝,小声道:“师尊,穹苍明白了。”说完,他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开,将自己关进了洞府。
再出来已是半个月后,小穹苍跑到自家师尊的跟前,得意地交上了自己的课业:一只胖乎乎的短腿小橘猫。
因为是第一次,太紧张了,小橘猫的右耳还被他不小心弄破了一角。
看着耳朵上缺了一角的短腿猫,小穹苍有些沮丧,师尊却对他说:“这可是我们小穹苍做出来的第一个纸扎呢,师尊得好好欣赏欣赏……嗯,虽然不完美,但是也很独特呀,穹苍,你愿意把它送给师尊吗?”
小穹苍自然是愿意的。
后来那只右耳朵上缺了一角的短腿猫就一直跟着师尊。
最后又跟着师尊一道被烈火吞噬。
而那只师父夸赞独特的缺耳短腿猫,就跟那小瓷瓶上画着的短腿猫一模一样!
乌穹苍死死盯着耶律墨染手里的小瓷瓶,在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时,心里的话已经先脑子一步,脱口而出。
“你手里面拿着的那个瓶子,是谁给你的?”
此时的他,呼吸急促,身子情不自禁地向前倾,目光更是直勾勾地盯着耶律墨染手里的小瓷瓶,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忍着两边肩胛骨被撕裂开的代价,也要扑过去将东西抢过来。
反应肉眼可见的不正常。
可惜,耶律墨染头一次收到乌轻尘送给他的礼物,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喜悦充斥着,脑子和脚一样飘在云团上面,晕乎乎的,完全没注意到乌穹苍的异常。
闻言,他忍不住得意道:“自然是本座夫人送与本座的礼物。你知道这小瓷瓶里面装的是什么吗?这里面装着的呀,可是本座夫人送给本座的丹药!”
说完,他还特意把小瓷瓶往前送了送让乌穹苍看,满满的炫耀感。
乌穹苍无视他得意的嘴脸,只目光直直地盯着那小瓷瓶看。
一模一样的短腿缺耳小橘猫!
连那圆滚滚小肚皮上的那撮小黄毛都一模一样!
乌穹苍几乎可以肯定,小瓷瓶上的画,绝对是出自他师尊之手!
那……瓷瓶里面装着的丹药呢?也是出自师尊之手吗?
师尊……
师尊!
乌穹苍在心里大喊,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激动,不屑地嗤笑一声,讥讽道:“几粒破丹药而已,瞧把你给稀罕的。”
他这话换来的后果是肩胛骨几乎被撕裂开,无数感又黑气化成的丝线疯狂地勒进他的血肉中。
鲜血雨水一般从他身体内涌出。
这后果在预料之中,乌穹苍忍着浑身血肉凌迟般的巨疼,迎上耶律墨染削骨般森冷的目光,他吐出口血沫子,冷笑:“被我戳穿了?恼羞成怒了?哼,几个破丹药而已,就把你美成这样,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邪魔……”
话没说完,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猛地袭上乌穹苍的胸口。
下一刻,骨头“咔咔”断裂的声音不断响起,清脆又刺耳。
乌穹苍的嘴中立刻喷出一股血泉,五脏六腑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般,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叫声。
他急忙运转灵力进行压制。
好在耶律墨染还想留着他做阵眼,倒也没真想要他性命。
化神期大圆满境的修士不可多得,百年难遇上一个,能主动撞上门来的更是少,如今捡到一个,他自然要物尽其用。
这是一个上天送给他的好阵眼,不能浪费了。
收回威压,耶律墨染眯起眼眸,被挤成锋利刀刃的视线落在满身血迹的乌穹苍身上,审视地打量了他许久后,终是笑道:“行吧,看在你马上就要变成傀儡的份上,本座就怜悯你一二,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世面。”
以一己之力建起天道灵台的帝君,曾执掌整个仙界的帝君,这样的人亲自炼制出的丹药,可不是谁都能有幸一见的。
倘若让耶律墨染知道,他奉若至宝的东西,就在昨天,乌轻尘随手就送出了一瓶,而且受赠者还是一名小婢女,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激动。
总而言之他现在是激动的,兴奋的,极度的好心情之下,让他连看出言不逊,放在平日早就不知死了几百次的乌穹苍都顺眼多了,没那么面目可憎。
他往前走了几步,拧开小瓷瓶上堵住瓶口的小木塞,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倒出一粒丹药,放在掌心上,送过去让乌穹苍看。
“看清楚了吧,这可是世间最好的丹药。”
丝毫没察觉到乌穹苍的出言不逊,不屑一顾,全都是激将法。
早在耶律墨染说怜悯他一二,让他见见世面时,乌穹苍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他成功激起了面前这只大妖兽!
哼,畜生就是畜生,哪怕把自己伪装的再人模人样,也还依旧是个畜生!
不过这会儿,乌穹苍也顾不得再讥讽畜生如何了,他内心狂乱的像海啸,而当耶律墨染倒出一粒丹药,他闻着那丹药上散发出来的熟悉气息时,那波海啸倏然炸开,他欢喜的几乎都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
没错,小瓷瓶里面装着的丹药,的确是出自师尊之手!
而且最主要的是,那丹药上面的气息还很新鲜,新鲜的就仿佛才刚刚出炉一般,丝毫没有那种尘封了上千年的古旧气息!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师尊回来了啊!
师尊!
师尊——!!!
师尊你在哪里——!!!
乌穹苍整个人都在哆嗦,拳头紧紧攥起,指骨几乎都要被他捏碎了。
他咬住牙,从齿缝里面挤出几句话:“就算这丹药再好又如何,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炼出来的,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面前这只大妖兽,既然能拿到师尊亲手炼制的丹药,说明对方肯定在哪里见过师尊,而且还过交道……
师尊为什么会和这只大妖兽有来往?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从耶律墨染这狗东西嘴里套出师尊的下落!
乌穹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瓶子里面装着的丹药,一定是你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吧,你们邪魔最喜欢干的,不就是这种打家劫舍的事情吗?哼,也不知道哪个修士这么倒霉,遇上了你们这种强盗。”
耶律墨染果然没意识到这是个坑,被乌穹苍这么指着鼻子的讥讽奚落,他非但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还更开心了,得意地说道:
“你还这是猜错了,这丹药还真不是本座抢的,这是本座夫人亲手炼制的,不但是这瓶子里面的丹药,连这小瓷瓶都是本座夫人亲自烧出来的呢……哦对了,还有瓶子上这只小丑猫,也是本座夫人亲手画的……”
后面耶律墨染又说了些什么,乌穹苍已经听不清楚了,一记响雷在他脑海里炸开,炸的他双眸赤红,仿佛眨一眨眼立马就能喷出两簇火焰来。
本座夫人?
耶律墨染这狗东西,竟然强占了师尊……他怎么敢!!!
乌穹苍再也忍不住,一股腥甜翻涌上来,他嘴巴一张,噗地喷出一口黏稠的血浆。
下一刻他便拼命挣扎起来。
阵法立刻对他进行压制。
黑气化成的丝线密密麻麻地勒进他身体中,血肉被切割的四分五裂,还带着人体温度的皮肉簌簌掉落。
然而不等白骨露出来,乌穹苍便不惜耗费修为,立刻催动灵力自愈,然后笑得愈发的癫狂,换来的是阵法愈发凶猛的压制,而乌穹苍用来应对的方法,便是毫不犹豫的再次损耗修为进行自愈。
一次又一次,如此反复,乌穹苍身上的血就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泉水,不断地往外涌出,就没有停下来过。
脚下的积血从小小一滩,变成一个浅薄的血坑,再到现在没过脚面,淹过脚踝……空气中全是浓稠刺鼻的血腥味。
可乌穹苍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还在不停的挣扎。
这样不要命的挣扎,简直就是个疯子。
没错,他就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至少他要让耶律墨染觉得是这样。
你不是要将我炼化拿我做阵眼吗?
快点动手吧,来呀,趁着我现在还活着!
——只有做了大阵的阵眼,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破了这棘手的大阵。
师尊被耶律墨染这狗东西强占了,还不知道正遭受怎样的折磨,他得赶紧出去救师尊!
乌穹苍挣扎的更厉害了,穿透肩胛骨的锁魂链也开始对他进行压制,通红如烙铁,不但炽烤着灵魂,更炙烤着肌肤血肉,已能清晰地看见莹莹白骨正逐渐变得漆黑如墨。
乌穹苍就差没把“我不想活了”几个大字写脸上。
耶律墨染终于察觉到他的意图,脸上的得意凝滞住,冷笑:“想死?哼,那怎么能行。”
话落,乌穹苍脚下的血泊中突然迸射出一竖血色光芒,蛛网般攀上他的身体,再将他紧紧地包裹起来。
耶律墨染这狗东西,终于肯开始了,再不动手他就要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