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条人车稀少的林荫大道上,黑色suv缓缓驶过。
车内。
年龄最小的任铭主动请缨,给众位大佬当司机。
“红日升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
副驾驶,唐赫鸣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哼着歌。
“红日升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
“我说,你能让我们安静会儿吗?”杨明晖无奈又带着些崩溃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这人,真就不会累吗?
昨晚,音乐会一直开到半夜一点,等洗漱完上床的时候,都一点半快两点了。
早上,他们六点半又被叫起来出发。
人本来就困,耳边还一直有“魔音”传来,搁谁能受得了。
歌声戛然而止。
唐赫鸣睁开眼睛,扭头看着身后,“我唱得不好听吗?”
杨明晖道:“好听是好听,但你这半个小时了,一直重复这一句,不嫌烦吗?”
“这歌词多应景啊。”唐赫鸣指着车窗外的朝阳,乐呵呵地道:“既然你不喜欢,那我接着往下唱。我何其……”
“别!”张梓悦赶紧出声,让他打住,“唐赫鸣老师,算我求你了,咱别唱了行吗?”
任铭好奇道:“唐老师,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让自己精力一直保持这么充沛的?跟我们说说呗。”
唐赫鸣笑道:“保持乐观的心态,心态好就休息得好,精力自然就充沛了。”
“只有没心没肺的人才只知道傻乐。”余红冷不丁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张梓悦笑道:“诶,这话我赞成。”
唐赫鸣:“……”
他憋得很难受,要是其他人这么说他,他一定立刻损回去,但说这话的人是余红,他就只能受着。
“行,那我今天就向杨老师学习一下。”
唐赫鸣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压着声音,模仿着杨明晖的播音腔:“从现在开始,请叫我成熟稳重的唐赫鸣。”
任铭忍着笑道:“哎,那个唐老师……”话刚说一半,就被唐赫鸣打断了。
“注意前面的定语。”他依旧用“杨明晖式”浑厚的声音道:“请叫我成熟稳重的唐老师,谢谢。”
张梓悦语气里也带着笑意,“唐老师……”
唐赫鸣扭过身,不满地看着她。
张梓悦赶紧改口,“成熟稳重的唐老师。”
“哎。”他又重新坐好。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刚刚的样子一点都不成熟稳重吗?”张梓悦笑着在雷区蹦迪。
“人啊,往往越缺少什么,就越喜欢强调什么。”余红专注补刀一百年。
“哈哈哈!”
唐赫鸣:“……”
一阵笑闹后,大家的困劲也缓过来了。
“对了杨老师。”任铭突然出声道:“您还记得自己在今年春晚主持的时候,采访的那位程华安院长吗?”
杨明晖道:“当然记得,当时他坐在第一排,刚刚荣获全国最美科技工作者称号。”
“我也记得程老!”唐赫鸣插话道:“当时我在台下还和他聊了几句,他真的是一个虚怀若谷的人,不居功,不自傲。”
张梓悦道:“所以我们今天就是去程老的实验室吗,还是去他家?”
任铭道:“我们今天去的地方,既是他的实验室,也是他的家。”
……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suv行至一处村庄停下。
五人从车上下来,踏上一条通往程华安家的田间水泥路。
“程院长的家真的在这?”余红望着前方大片的农田,满脸怀疑。
也不怪她有此一问,因为眼前的环境过分朴素,实在难将它与一位科技工作者的家联系起来。
从空中鸟瞰,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绣有灰色“丝带”的绿色大毡子。
灰色的是一条平整笔直的水泥路,那是当地政府为了助力程华安的科研工作,特意修建的。
绿的呢,便是在夏国人口大爆发的历史时期,随流民逐渐传遍全国的玉蜀黍。
长势喜人的玉米,已到了收获时节。
两米多高,一个半唐赫鸣高度的玉米杆上,青色的玉米穗粗大。宽大的叶片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晃,仿佛在和突然到来的任铭一行人挥手致意。
不知道的,一定会觉得这只是很普通的一块玉米地。而事实上,这却是一名育种工作者的实验室,也是一位战士坚守了几十年的阵地。
闻着随风钻入鼻子的乡土味道,任铭感觉很亲切。
小时候,他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穿梭在这样的玉米地里,抓蚂蚱、逮蛐蛐。
饿了就掰根玉米棒子,玉米骨头中间插根树枝,放在火上一烤,吃起来唇齿留香。
而记忆里的天空,也和这里如出一辙,蓝天白云,让人心安。
“是的,这就是程老在海涯的家。”
他的肯定,让一行人对这位还未谋面的老人产生了敬意。
一群人迎着越来越高的日头继续向前走,见惯了大城市的钢铁森林,骤然来到这泥土芬芳的乡村,众人都感觉很是新奇。
就连最稳重的杨明晖,步伐里都透着轻快。
出了玉米地,没有了挡人视线的玉米杆,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张梓悦和唐赫鸣两个人,突然因为路边一片开着黄色小花的植株争的不可开交。
“咔嚓!”
唐赫鸣拍了张照片,一脸自信道:“一会咱问问老爷子,这绝对是萝卜,不信走着瞧。”
张梓悦不服输道:“这明明是花生,走着瞧就走着瞧。”
见两人又“打”起来了,余红叹口气,对着杨明晖吐槽道:“昨天你没来的时候,这俩就这样,吵吵闹闹的,我感觉自己像是带了俩熊孩子出来旅游。”
杨明晖笑道:“您早该做好心理准备的,有唐赫鸣在,怎么可能让人省心。”
“是啊。”余红感叹一句,又看了眼任铭,道:“等任铭回去了,你还是和他聊聊,让他和少唐赫鸣玩。”
“……”
又走了一阵,唐赫鸣都走得出汗了,问道:“还没到吗?”
“那是老爷子吗?”张梓悦指着不远处树荫下的一位老人道。
任铭紧走两步,主动迎上去,“真的是太抱歉了,让您在这等我们这么久,这太阳晒着多热啊。”
程华安操着任铭熟悉的乡音,笑道:“莫事儿,这点太阳我早都习惯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晒得黝黑的脸上满是慈祥的笑。
这是一位没有一点学者气息的老人。
一件普通的蓝色条纹衬衫,一条洗得干净的黑色西装裤,一口地道的南江话,朴素的就像他们一路开车过来,在村子里随处可见的老农。
杨明晖道:“老爷子,咱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吧。”
程华安笑道:“中。”
没走几步,大家终于见到了程华安的家。
“老爷子,您就住这?”余红满眼的难以置信。
眼前的房子,就是一间建在地头,只有三十多平米的板房。
这样的房子,就是普通人住着,都会被人说条件艰苦,就不要说它的主人,是一位刚刚获得“最美科技工作者”的科学家了。
余红都怀疑,等节目播出后,会不会有观众怀疑这是节目组让老爷子配合着演的戏了。
程华安脸上还是挂着慈祥的笑容,道:“我就住在地里,从每年的十月份到第二年的五月,半年时间,其他时间我不住这。”
余红眼窝儿浅,听到这,有点想哭了。
这样的房子,在海涯这样常年大晴天的地方,被太阳晒一天,可想而知里面有多热,而看着比自己年龄还大的他,每次一住就半年。
这个时候,唐赫鸣突然拿着手机走过来,“老爷子,请教您一下,您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植物?”
程华安接过手机,放大,笑道:“这是花生,是群众种的。”
唐赫鸣急了,“老爷子,您再看看,这真的不是萝卜吗?”
程华安便又看了看,然后非常肯定道:“这就是花生。”
张梓悦一脸得意道:“我说小唐,你就别在这垂死挣扎了。”
收起手机,唐赫鸣道:“行行行,算你对,行了吧。”
听他这话,张梓悦不高兴了,“什么叫算我对?这明明就是我对……”
“哎哎。”杨明晖赶紧站出来喊停,“你们这当着老爷子的面又开始了,不嫌丢人啊。”
程华安倒是乐呵呵的,或者说,他还挺喜欢这份热闹的。
看大家都还站着,他热情地道:“这么远过来,恁都累了吧,我去给你们拿凳子。”
说着,他就要去屋里搬凳子。
任铭抢先一步道:“老爷子,您别忙了,我来搬,您歇会。”
说着,他主动走进房子。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热浪。
任铭突然想起了自己高中的时候,那个没有空调的宿舍。
“咔!”
“吱——呀。”
“咔!”
黑色的落地扇,吹着并不凉爽的风,每次摇头,还都会发出响声。
屋里的陈设也很是简单,一个衣柜,一张单人床,一张巨大的桌子上摆着厚厚的几摞书和笔记本。
墙角放着几个叠起来的彩色塑料凳,任铭走过去,把这些凳子拿起来。
从屋里出来,他把凳子分发下去,而唐赫鸣又不知从哪搬来一张折叠桌。
六个人坐着塑料小凳子,围着折叠桌开始聊天。
一名工作人员拎着一个大西瓜走过来,递给任铭。
“老爷子,我去把西瓜切了。”
说完,他拎着西瓜走进程华安的厨房。
厨房同样很热,而且很小,四五个人站里面是绝对活动不开的,也没有抽油烟机这种东西的存在,只一个不大的排气扇嗡嗡转着。
水泥地上放着米面油,和一袋黄灿灿的玉米面。
看着眼前这简陋的厨房,任铭能想象出来,老爷子的一日三餐,估计也是非常简单朴素的。
这样的生活环境,一般的年轻人估计的坚持不了多久,很难想象,老爷子是如何坚守了几十年的。
摇摇头,不再多想。
他拎着西瓜,简单清洗了一下表面的灰尘,拿起菜刀,还没怎么用力,西瓜就“咔”一声顺着切口裂开。
“这西瓜绝对很甜!”
任铭把切好的西瓜放到一个盆子里,端着出来了。
“老爷子,您尝尝。”
他递给程华安一块。
“谢谢。”
吃着西瓜,大家继续聊天。
一只小蛾从远处飞来,落在程华安肩头。
他看了一眼,捏起来,扔到脚下踩死。
“这是一种玉米地常见的害虫,叫玉米螟。”
说起自己的专业知识,他身上的气质一下变了,从和蔼的老农,变成专业的育种专家,“它是造成玉米减产的主要害虫。”
“从春玉米的心叶期,到夏玉米的穗期,都会受它的影响,从而造成减产。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可以有效杀灭它的农药。”
看着侃侃而谈的程华安,任铭道:“老爷子,由您繁育的玉米种子,现在已经在全国推广种植上亿亩了吧?”
程华安点头笑道:“三亿多亩了。”
“哇!”xn
这最顶级的凡尔赛,果然收获了哇声一片。
众人正说着话,几百米外的高架桥上,一列高铁呼啸而过。
任铭道:“老爷子之前说过,每天早上他起床洗漱完,第一列高铁就会准时从这过去。”
程华安道:“每天五点二十三。”
余红感叹道:“老爷子果然是科技工作者,这份严谨是一般人少有的。”
杨明晖突然问道:“老爷子,您今年多大年龄啊,有六十岁吗?”
程华安大拇指和食指分开,一脸骄傲道:“我今年虚岁八十六了,身体好的很,还能跟着年轻人一块下地。”
“哇!”
又一次哇声一片。
任铭好奇问道:“老爷子,您这么大年龄了,还坚持下地,他们不劝你吗?”
程华安笑道:“育种是一件科学性、实践性很强的工作,不能只听汇报、只看数据。只有亲历亲为,才能掌握第一手资料,才能做好育种事业。”
……
时间来到中午,该吃饭了。
任铭站起身,道:“老爷子,您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给您做。”
程华安道:“我吃饭不挑,啥都中。”
“那您平时中午都吃什么?”
程华安道:“我平时就随便弄个菜,吃捞面条。”
任铭道:“那我给您做一碗手擀面吧。”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