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传播消息总是快的,在温年没来学校的第一个星期,关于她生病的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
六班的学生在知道温年生病的时候心里都不是滋味。
这将近一年的相处,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女孩。
喜欢这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温柔都很有礼貌的女孩。
她身上没有任何架子,不娇纵不蛮横,每次去找她问题,都是很有耐心地讲解,讲完也会柔声问有没有听懂。
现在他们每天早上进门的习惯都变成了去看后排的那个空位,去看她有没有来。
但这件事里,改变最大的是祁辰。
他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样子,脸上不再有笑容,身上透着股阴郁,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周五上午大课间休息时,一直沉默寡言的男生突然走上了讲台。
班里的学生都不自觉安静了下来,仰头看着他。
祁辰微微鞠躬:“抱歉,占用一下大家的时间,我想请你们帮一个忙。”
底下的人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能帮他什么忙。
“周六晚上我想求你们可以去如愿河边同放河灯。”
学生们震惊地看着他,不光是因为放河灯这事,更多的因为他的用词,说这话时他用的词是“求”。
祁辰停了几秒,开口解释。
“你们应该都有听说年年的事情了,现在因为她自身的原因,暂时不能手术,只能靠药物维持……随时会有可能心脏骤停。”
学生们听到“心脏骤停”这四个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像是被一双手揪住了心口,袭来了不舒服的窒息感。
祁辰垂下了眸子,语气很轻,“我知道你们可能也觉得祈福这事很虚幻,我也不信神佛,但还是想为她求一求,想求一求神佛护她无恙。”
他的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教室里安静了下来,人们也都想起了在青阳流传百年的一句话。
“百人请愿,点亮河灯,神明降福,所求之人,此生无恙。”
少年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在女孩这里,他还是愿意虔诚地向神佛祈福,想要在神佛那里为她求一次庇佑。
过了好久,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
“我去帮年年祈福。”
“我也去。”
“当然要去,万一神明听到了呢。”
……
祁辰看着这些人,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何止没求过神佛,他也从没求过人。
但为了女孩,无论是求人还是求佛,他都心甘情愿。
祁辰和班里的人说过之后去了其他班,之前从不愿主动和人交流的男生,敲响了一个又一个教室的门,站在讲台上一遍又一遍地商求一定要来。
只是因为传说里有一句是,祈福之人越多,神明越有可能还愿。
闻远那几个人也是在祁辰说过之后,又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和学生们重复,重复一定要来。
温年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是真心想保护,真心想照顾,她的出现不光改变了祁辰,也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
这天来的学生远比想象中的人还要多,不仅有学生,陈慕那几个老师也都来了河边。
河面被五颜六色的花灯照得通亮,岸边满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他们双手合十,低声祈福。
温年这时才发现河岸边的人穿的是他们学校的校服。
鼻尖顿时酸得不行,声音里染上了哭腔。
“祁辰……”
祁辰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脸颊,指尖拂过她湿润的眼角。
“会没事的。”
泪水决堤,双眼已经模糊,温年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哽咽着嗯了一声。
花灯悠悠的随着水流漂走,千百人的祝愿也在此刻响起。
“千盏灯,千遍平安顺遂,千句请愿,求神明一次庇佑。”
虔诚的请愿声在整条河道上响起,青阳那么多人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无不震撼,无不顿足。
他们目光被吸引,停下了回家的脚步。
这时,河边的一个小孩指了指水池里的花灯,伸手扯了扯祁辰的衣角,“哥哥,为什么有那么多漂亮的花灯呀。”
祁辰低头看着这个小孩,柔声说:“因为这些放花灯的人都很喜欢一个姐姐,想让一个姐姐看到,想让她知道,这世间有很多人喜欢她,想让她不要放弃,加油好起来。”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哥哥,那么多人喜欢姐姐,姐姐一定是仙女吧。”
“嗯,”祁辰点头,看向女孩,“她是仙女。”
“哥哥,我妈妈说了,仙女是不会生病的,仙女姐姐也一定不会有事。”
祁辰笑了笑,揉了一下这个孩子的发顶,“对呀,仙女是不会有事的。”
*
回家的路上,温年一直低头没有说话,在快走到家门口时,侧头看着身旁的男生,眼睛里蒙了层水汽:“祁辰,我回家了。”
祁辰没发现女孩的不对劲,拍了下她的肩膀:“好,年年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找你。”
温年听到那句明天,身子僵了一下,艰难地扯出一抹笑,不舍地看着面前的男生,口中有万语千言想对他说,可又怕自己露出马脚,最后只说了句,“晚安。”
“晚安,”祁辰冲人挥了挥手,笑着说,“好了,快回去吧,外面冷。”
“嗯。”
说完她就把身子转了回去,眼泪也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掉落下来,接下来的每一步她都走得极其艰难。
在手碰到门手的那一刻,把身子转了回来,看着还站在原地的人,向他跑了过去。
祁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女孩就已经重新扑到了他怀里,他看人这个样子,柔声问:“怎么了?”
女孩还是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过了许久,低落落的声音响起。
“我想抱抱你。”
他哑然失笑,伸手把人搂在了怀里,“我还以为年年怎么了。”
温年伸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里夹着一丝哭腔,“没怎么,我就是想抱抱你。”
“好,年年抱,想抱多久都行。”
温年听着耳边男生的温柔话语,已经说不出话了,她一想到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就控制不住地想哭。
她抱了祁辰好久,才把头从他怀里抬了起来,仰头看着他,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推开了他,往后退了两步。
“祁辰,我走啦。”
还没等人回答,就像逃一般,推开门,跑回了家里。
祁辰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看着女孩逃窜的身影,只是以为她害羞了,抿了下唇角,转身离开了巷子。
关上门的那一刻,温年就顺着门瘫软在了地上,抱着膝盖哭得泣不成声。
阮晴温皓霖在听到有哭声的时候赶忙从房间里跑了出来,他们一出客厅门就看到了蹲在大门后痛哭的女儿。
吓得赶忙跑了过去,阮晴蹲在女儿身边,慌张无措地拍着她的脊背。
“年年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温年抬头看着母亲,抽泣着,“妈妈我、我昨天听到你和爸爸的对话了,我、我想去国外治病。”
短短一句话她结结巴巴说了很久。
两人在听到女儿的话之后身子都有一瞬间的僵硬,阮晴也在这一瞬间就明白人为什么哭了,也明白为什么今天要穿得那么漂亮出门。
她心疼地抱住了女儿,“傻孩子,原来你一开始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
这个晚上女孩哭了好久,就连睡觉时都在哭着说对不起。
在温年决定去国外做手术的时候,温皓霖当晚就订了机票,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出发去了机场。
温年不知道这次手术会不会成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所以在一开始知道手术的事情时,就决定了要悄无声息的离开。
她知道自己一声不响的走,祁辰可能会恨她,可是比起他恨,温年更怕剩下他一个人孤单的喜欢着自己。
温年坐在车上发出了最后一条信息,发完就按了关机。
她透过车窗去看外面的风景,眼睛止不住酸涩。
“祁辰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回来找你,那个时候我追你好不好。”
房间里,男生床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上面闪过一条短信。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