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右贤王阿木尔倒台,下一任塞北王非岱钦莫属,而先前倾向阿木尔的晋国,在此次事变中变得颇为尴尬。
岱钦与阿木尔不同,金钱与美人并不能让他停止掠夺…他要权,要掌控,对于晋国错误的站队,他给予惩罚。
他加大了晋国对塞北的朝贡,甚至将手伸进晋国朝廷内部,而在晋王软弱的统治下,整个晋国已是腐朽不堪。
原本中原团结一致,便不会造成如此地步,可晋国世子被绑之事,被晋国视为耻辱,宁可对塞北低头,也不愿与南国结盟。
想盗取南国镇北关的城防图,以此换取岱钦信任。这城防图乃国之机密,如是泄露出去,这防御部署皆是作废,敌军想要破城,便如同盆中摸鱼那般容易。
展恒在那卷海斋内翻取城防图,不甚碰落画卷,线滑,画开,图中的女子,干扰了他的敏捷。
一幅,两幅,这斋中卷架上全是她的模样…
待搜到所寻,便是立即起身离开,可谁知南国换防,丝毫未有规律,刚露头,便被羽林军追上。
他应是能逃脱的…可听闻到这久违的声音…不知觉的停下了脚步。
见眼下众多目光集聚于她…对她甚是不利…
曾经掳走她时,王后吕氏称她是塞北细作,称她叔父是塞北细作…为此,她痛心不已。
如今…他不想让她再次被人利用,说成是晋国细作…只有与她划清界线…保她声誉。
展恒含着泪,举起手中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他转动着刀柄,用刀背对着她。
“与我保持距离,染上细作嫌疑…又该作何解释?”
他哽咽着又道。
“能再见到你…真好。”
还未等她开口,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从身旁呼啸而过,重重的射进他的手臂,那长刀落在房顶,嵌入雪中。
宁司昌从背篓再次取出箭羽,拉满了弓。
苏青茉回头,高声呼喊道。“住手!”
她张开手臂,挡在展恒的面前,宁司昌见状立即放下了手中长弓…她为何护着这盗贼?看着她的神色…她是记起来了吗?
她如此反常的举动,众人皆是一愣,纷纷看向南王,见他皱着眉头,眼神已是布满杀气。
董固慌张的低声道。“陛下,卷海斋丢了城防图…”
南王看向她,此时她的神色与方才已是判若两人,那冷漠无情的眼神…他内心一阵心痛…
如此众叛亲离,为了与她相守…如今突然冒出的毛贼,竟是如此深入她心…将她的记忆再次唤醒。
知晓会有这一天,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太突然…虽是记起往事,可这些时日的恩爱都是假的吗?
而那人偷的是城防图…她竟还护着他,她可不承认自己是王后,可这图事关南军,南国。
如此不知轻重…这细作的污名她是当上瘾了吗?
他强抑制住怒火,低声道。“留活口。”
道完,便是挥了挥衣袖,愤然离去。众人应下,却未敢有何举动。
董固飞身跃上殿顶,与宁司昌并肩而站,两人相视,面露难色…她护着…这…如何下手?
展恒的手臂不停的滴着鲜血,脚下的雪白已是血红一片。苏青茉扯下衣衫为他包扎,他按住她的手柔声道。
“你知晓…我已是出不去了。”
“留在南国可好?留在我身边,这城防图便是不会威胁你的性命。”
他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抢声道。“敌国人落入敌国之手,你以为会如何?”
此话将回忆拉回往日,那山洞之中,那离别之时…她所言,如今他所言。
她落入敌国之手,他救她,他放她走,他背弃晋国成全她。
而他落入敌国之手…
“杀了我…”
她惊愕的看向他,用力的摇着头,城防图何等重要,于国于民。她不能放他走,可她又怎能对他下杀手…
“幽谷五年,是我此生最值得追忆的时日…我杀过无数人,你是我救的第一个人,敌国人。”
他将藏在舌下的小药丸咬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就像在看那卷海斋里的画,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一一刻在心里…
“展恒不才,救国之力如蚍蜉撼树,就算成功盗取城防图,也是献计他人…况且天意如此,竟是你将我拦截。”
他的嘴角慢慢渗出黑血,捂住胸口痛苦不堪,苏青茉慌乱的擦拭着,口中只能发出阵阵的呜呜声。
他从怀兜快速抽出匕首,高高举起,数十支箭羽,雷电般聚集于他身,他依旧对着她温柔的笑着。
此时身上的积雪堆积,犹如一身甲胄,那片雪白四周慢慢开出血色花朵。冰冷的雪,冰冷的箭羽,她的手却又那么暖。
“不哭,好好活下去…娘子…”
他从殿顶重重摔下,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苏青茉飞身而下,将他搂在怀里失声尖叫着,痛哭着。
展恒,这个呆子。
昔日幽谷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却已经不在了。好几次从昏迷中醒来,见他趴在床榻边,憔悴不堪。
每当他想要表达心意,便是搬出晋国世子作弄于他,见他落荒而逃,得意至极。
唯独谈论晋国与南国,他固执己见,他痛恨朝中腐朽,却又不容人说晋国半句不好。
他口口声声说,为晋国何事都愿做。又唯独放了她,这个让晋国蒙羞的大仇人。
遣走了其余羽林军,只剩董固与宁司昌安静的在一旁陪着她,从痛苦到平静。
她将他的身体放平在地,站起身来。
“董固,他的尸骨,火葬了,我会来取。”
“娘娘…记起来了!”
她点头,抬眼看向董固,“没有娘娘,没有将军,只有草民苏青茉。”
见宁司昌握紧手中长弓,面色复杂,拍着他的肩,安慰着。“司昌兄,不必自责,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
宁司昌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又毅然的放下手,急迫的问道。“为何是来取?你要去哪?”
“镇北关…在此之前,无忧殿该做些了断了。”
见两人惊恐的看向她,又道。
“怎么?怕我会弑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