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时节,好些挂在房檐的冰雪已经开始融化,而药谷却是银装依旧,只是这镇北关,再没下过之前那般大雪。
驻守镇北的南军军营,从未如此热闹过。每日鸡鸣之时,南军领将,便与一众将士出操受训。
城池楼瞭望台中,炉上正煮着茶水,一旁堆放着弓箭,这箭羽的箭头皆用棉布包裹,浸了红墨。
卫秋端起茶盏,轻轻吹着水面。“师兄,这几个小辈,这些日子可真是乖巧了许多...你这胡须,我看也快长出来了。”
苏老摸着自己的下颚,叹了口气。“这孩子,下手没个轻重...依我看还没罚够。”
说罢,见苏青茉与祁礼,又在队伍里嬉笑打闹,拿起弓箭,对着苏青茉便是射了过去,谁知一旁的祁礼,抬手便将那箭支一把抓住,回头见苏老正要破口大骂。
又忙拿起那箭支,在苏青茉头上轻轻一点,这样应是妥了?祁礼想着,见众人点着头,又齐刷刷的转头看向苏老。
这城楼之下,见一群呆鹅全仰着头,苏老忍俊不禁的大声笑道。
“继续跑,身上红点多的,今日可不许吃饭。”
众人应下,又纷纷跑了起来。
“今日可是炖的牛肉汤!”
“炊房这伙食越来越好了。”
“说是南阳城的同舟商会给送来的,就在军营门口,好些牛羊呢。”
苏青茉看向黎小鱼。“纨绔子弟,行啊!这家财万贯的富家少爷,不仅能吃苦,还知道犒劳南军。”
“这都是应该的...我爹一心想让我当官...”
祁礼轻咳了一声。“这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贿...有些不妥...不过...这行贿,也行得有些水平,这对象是百万南军,不单只是某个官员,如此,便是无话可说。”
“看见没,王爷这拐着弯夸人的功夫,我可是受教了。”
川流看向宁司昌一脸得意的笑道。“宁大人可得见见我家王爷和苏老斗嘴,那才好看呢。”
话刚说完,一支箭羽从川流面前呼啸而过,直打到了胡广湛的手臂上,胡广湛委屈的望向瞭望台。
只听苏老大声吼道。“射偏了,对不住了!川流那小子嬉皮笑脸的,这箭给他的。”
众人一阵欢笑,苏青茉转身立即拍着胡广湛的肩。“快把方才那误击的印儿擦了,不然一会儿我爹又不认账了。”
“不愧是亲女儿,师傅这他老人家的这些小把戏,都让你给摸清了。”
“方才听川流说,你和我爹还经常斗嘴来着,这两月怎么没见到?”
“这两月都和你斗嘴了...”
祁礼一脸宠溺的看着苏青茉,将斗嘴二字的音调拖得又高又长。众人纷纷起着哄,她顿时觉得脸上一热,拾起地上的箭支就往祁礼背上一顿点。
他凑近脸,低语道。“忍心让我饿着?”
“能饿着你?半夜不是经常带吃的回...”
苏青茉猛的回头,见所有人竖起了耳朵安静的倾听着,没好气高声喊道。
“王爷说,今晚请大伙儿吃羊肉,喝烧酒。”
众人欢呼雀跃的拍着手,她余光正好瞥见,苏老与卫秋匆忙的走出瞭望台,也不知是何事如此着急,想了想,一定又是故弄玄虚,专程逗她玩的。
接连两月都不让她跨出军营半步,要不今日操练,要不明日与她骑马对弈,这俩老头儿可是想尽办法让她呆在这军营里。
到了饭点,蒸熟的粟米馒头飘香四溢,白萝卜炖牛肉汤,清炒白菘,这有肉有菜,看着让人食欲大增,将士们围坐在桌前,津津有味的吃着。
苏青茉一身汗,湿透了衣衫,便是先回了营房。想着那牛肉汤,肚子便已是咕咕作响,一路小跑着推开木门,正快速的扯着衣带,突然停下来手中动作。
仔细的嗅着...是一股熟悉的龙涎香味...
眉头微微一皱,将衣带重新系好,慢条斯理的坐下身来,从桌上取出两只茶盏,倒着茶水。
南王见她已是发现自己,便从里屋走了出来,这几月未见她,她还是那般清瘦...收回目光,正色道,
“宁司昌已将江州之事告知朕,你已排除细作之疑...此事可有怨朕?”
“陛下此举甚好,有危及南国者,都应如此。”
见她面色如常,未有一丝波动,南王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如是她吵闹不休,他倒觉得她是在意的...
“跟朕回去。”
苏青茉看了他一眼,长叹了口气,示意他坐下,将茶盏递到他面前。
“我究竟有什么好?竟让陛下如此挂念?”
“你与他人不同。”
“按照陛下所言行事,我与他人又有何不同?”
见他沉默不语,苏青茉又道。“陛下为了大义可将我斩立决,此刻大敌当前,怎又如此在乎儿女私情了?”
“前些日子截取了一封晋国密函,书信上所言,说你是晋国功臣。”
南王将书信拿出,放在桌上,苏青茉立即打开那书信,那书信竟是以展恒的口吻叙述。
南国女将苏青茉,卑职曾与她一同共度五年,生出情愫,并交换刀剑以表情意。此人因苏彦之事,心凉不已,从而记恨南国,愿为世子出力。
此去南王宫,卑职若有三长两短,苏青茉便会以剑为信,完成世子所期之事,还望世子善待。
苏青茉起身走向衣柜,从那衣柜之中取出那柄剑,递到南王面前。
“镔刀已是命人确认,的确是在晋王宫。”
“剑,就是此剑。镔刀在坠崖之时已是丢失,未有交换刀剑之举,这书信也不是展恒所写...”
“朕都知晓...”
“那陛下是何意?”
苏青茉强抑制住怒火,细作,这细作在她的耳中特别刺耳,苏家满门忠烈,却一而再三的被这细作之词所玷污。
“晋国人的离间计,无非是想让朕亲手除掉你,如是好好利用...”
她抢声道。“不可。”
她知晓,如是将计就计,定会让敌方掉以轻心,可如此,苏家便会成为整个南国眼里的叛国贼,细作,遗臭千年...纵使大获全胜,这污点也是永远的遗留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