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回到京城时恰好是中秋佳节,长长的街道上挂满了各式花灯,只是天还亮着,街上的人并不多,想来等她参加完宫宴再经过这里,看到的将会是一整个街道的欢声笑语、平安喜乐吧。
她喜欢看这样的场景,人总得为自己坚持的事情找些支撑不是吗?
她牵着战神从街上经过时,引来了很多人的注目,但大家对她更多的还是好奇,大概是没有见过她这般行头的女子吧。
甚至还有一个小贩招揽着她去看看摊子上的花灯,南瑾取下了一个兔子花灯,白色的身体,红色的眼睛,长长的耳朵,这样看着倒是也颇为有趣。
就在她掏出钱袋准备付钱时,宫里来人了。
看着跪倒在地的内监和侍卫以及骤然安静的街道,南瑾不慌不忙地从钱袋里拿出一角银子,在摊主惊恐的眼神中放在了摊子上,然后翻身上马慢悠悠地朝皇宫走去。
内监和侍卫们对视了一眼,咬牙追了上去。
“南将军,太后一接到消息就派我等来迎接您,宫宴已经开始了,您还是快些去吧。”
“是啊,南将军,大家都在等您呢,”侍卫谄媚地说道,在看到街道两边的百姓时,气焰顿时变得嚣张起来,“你们,说你们呢,还不赶紧退开,都挡着南将军的路了!”
百姓在侍卫们嚣张的推搡和威吓下连连后退,甚至都顾不得自己吃饭的摊子了。
南瑾的视线扫过那些敢怒不敢言的百姓、盛气凌人的侍卫,最后落在被踩烂的花灯上,马鞭直接就挥了出去。
“啊!”刺耳的尖叫声响起,整片街道除了那道痛呼声,又恢复了安静。
“闭嘴!”有些沙哑的嗓音不大,其中的肃杀却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抖了抖,被一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的侍卫也咬着嘴唇忍下了痛呼。
“我黎国律令规定,闹市纵马者鞭二十,你等是想让本将知法犯法,还是本将几年不回京,黎国竟是连律令都改了不成?”
“属下不敢!”侍卫们齐齐跪下,冷汗都浸湿了衣衫。
他们就不该接这个活,算计杀神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敢?”南瑾讥笑一声,凤眸看向他们时,犹如看着一堆死尸。
“本将守卫黎国,可不守护狼心狗肺之人!”说完她就调转马头继续慢悠悠地朝皇宫走去。
等人离得远了,跪在地上的人才敢起身。
“怎,怎么办?”有人哆嗦着开口,刚刚那如利刃的视线像是已将他们凌迟,死里逃生的感觉其实并不美妙。
“赔钱!”被抽了鞭子的侍卫终于回神,声音带着惊恐地喊道,说着便不顾身上的疼痛从怀里掏出钱塞给一边被踩烂了摊子的摊主。
摊主们不敢收,更不敢不收,直到侍卫们离开还是一脸的惊魂未定,倒是一些年轻人恢复得更快一些。
“那就是杀神啊,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能有那一身血腥气哎哟!”
年轻人刚感叹完就被自家老子敲了脑袋。
“爹,你打我干嘛?”年轻人捂着头不服气地叫道。
“我打你干嘛?”摊主气得又敲了他两下,“那是我黎国的战神,怎是你这个小儿可以轻视的!”
“可大家都这么说嘛,说她杀人如麻宛如修罗转世,还说她怀有不臣之心……”
摊主也不用手了,接过旁边摊主递的棍子按着自家儿子就打。
“我让你瞎说,我让你瞎说!”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她,我黎国都亡国了!”
“知不知道她上战场时才将将八岁,知不知道她早该为人妻为人母,却在北疆驻守整整十二年!”
“凡是我黎国人,只能仰望她,没有资格议论她!”
周围的摊主也都想起了十三年前国破时的惨象,想到那还没成人腰身高的女孩儿率领士兵将敌人赶出京城,赶出北境。
却不想才过了十来年,他们的下一代居然就这样看待她了。
“可是,可是大家都这么说……”年轻人蹲在地上捂着脑袋小声道。
摊主无力地扔下棍子,沉声道:“那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我们做好自己就行。”
年轻人怂怂的点头,连忙起身去帮着摊主布置乱七八糟的摊位了。
南瑾走到皇城脚下时,远远地就听到了里面的丝竹喧嚣声,战神是不能进宫的,它在南瑾下马后就乖乖地走到一边的车架区等候了,也不用人牵引。
从宫门进入,走过长长的宫道,路过一座座华美大气的宫殿,南瑾不由想起了她八岁那年进宫的场景。
其实变化很大,比如染血的宫墙又刷上了新漆,但又像没什么变化,比如宫人们眼中对她的畏惧。
以前她不懂,自己保护了他们,他们怎么还害怕自己呢,现在她懂了,也习惯了,更何况现在的她需要这些畏惧。
走进举办宫宴的华韵殿时,热闹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不一会儿丝竹声也停了下来,殿内的人都有些愣神地看着她。
还是王太后先反应过来,她坐在首位上,面容亲切地招呼道:“原来是瑾儿来了,快坐到哀家身边来。”
南瑾站在原地朝王太后遥遥地抱拳行了一礼,然后扫视了一圈殿内众人,面容冷肃道:“怎么,见护国大将军却不跪拜这也是黎国新修订的律法?”
“瑾儿,今日是宫宴,你何必……”王太后亲切的面容有些僵硬,但她的话还未说完就淹没在了殿内众人山呼的叩拜声中。
“臣(臣妾)等拜见护国大将军!”所有人回过神之后无论心里怎么想,都齐齐地朝殿门口跪拜下去。
南瑾没有叫他们起身,而是直直地看向坐在首座的王太后,以及……皇帝。
一直默不作声的皇帝额上青筋暴起,狠狠地拍了一把扶手就要说话,却被坐在一边的王太后按住了。
王太后起身朝着南瑾行了一个宫礼,皇帝皇后也在她的示意下朝南瑾行礼。
王太后直起身笑着道:“南将军太严肃了,今日也算是家宴,你怎么……不过也是哀家考虑不周,总以为你还是那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儿。”
王太后一番情真意切又颇具深意的话说出来,场内的众人皆是神色各异,有心想要看看南瑾的脸色,却发现大将军根本就没叫他们起身,而他们也是连头都不敢抬。
王太后也发现了,站在高位上仪态万方地开口:“诸位平身吧!”
可回应她的只有寂静。
将头埋在地上的众人一脸苦色,却没有勇气起身,没想到刚刚他们还在吃瓜,现在却吃到自己身上了。
王太后可亲的神色都要维持不住了。
南瑾心想,这大概也是他们视自己为眼中钉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见皇室不跪,皇室却得向她行礼,这本是先帝安抚她的手段,如今却成了皇室心中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