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你在看什么?看的这么入神?”
陈磊紧了紧身后的大八粒,把水壶揣在腰间,好奇的问。 还顺着夏远的目光向远处望了望,山连着山,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几人也有些疑惑。 夏远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指着地图上一条线,说道:“这里就是我们的位置了。”
邵指导员有点懵,看了眼地图上标注的英文单词,没看明白:“你这是从洋鬼子那里拿的?”
“肯定了,去了一趟肯定不能白跑,顺走了他们的地图。”
夏远脸上挂着笑容,盯着手里的地图,说道:“还是洋鬼子的地图好,人家这是开着飞机,用照相机在天上拍的,可比咱们的手绘地图精确了不知道几百倍。”
众人盯着他手里的地图看,除了文字看不懂之外,上边的山川河流就跟真的一样,哪里像他们的手绘地图,山跟路都是用线条勾画的。 “这地图真好,要不咋说洋鬼子先进呢,奶奶的熊,要是咱们有人家那么先进,早特娘的打到他们家门口了。”
马大个忍不住骂道。 “先进有个蛋用,不照样被咱们打的抱头鼠窜,这打仗不能光看武器装备,还得看人,洋鬼子的武器装备是好,那遇上咱们就跟那就不行。”
老杨难得话多一次,“这不还是被老夏耍的团团转,估计这会儿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哈!”
众人跟着哈哈大笑。 正如老杨所说,美军的指挥官正在团部大发雷霆,火炮覆盖十分钟,炸了半天竟然炸的是自己人,从高地上逃出来的美军士兵就那么几个,其他人全死了,然后就哭诉着在睡梦之中遭到了炮火袭击,刚开始还以为是中国人打过来了,慌张了半天,从高地上死里逃生,才发现是从他们驻地里打出来。 这一点也得到了少校营长的证实,两个连队没有丝毫阻拦就冲上了阵地,一个中国人的影子都没见着,阵地上就像是被犁低的犁耙犁了一遍似的,除了他们自己人被炸碎的残破尸体,没有找到一具中国人的尸体,询问那些接到的伤员,伤员说的话险些没把他气死。 阵地一直都在他们手中,根本没有中国人来,他们还在睡梦中呢,就突然遭遇到猛烈的炮火打击,本身掩体工事对付中国人小口径的迫击炮是够用的,哪曾想炸他们的根本不是中国人,而是他们自己人,还是155毫米榴弹炮,一炮下去一个大坑的那种,而且自己人的远程火炮,一秒钟落下三四发炮弹不是问题,脆弱的阵地哪里遭得住这种程度的猛烈轰炸。 掩体工事被推平,机枪火力地堡被炸毁,他们睡觉的地方也发生了坍塌,不少人还在睡袋里,稀里糊涂的被埋在坑里。 活着出来的人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一样,山河在咆哮,大地在翻腾,硝烟在弥漫,遮天蔽日,草木倾倒,翻卷的气浪卷着碎石,人体的血肉在这些面前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弹着点十米范围没有一个活物。 听完少校营长的话,指挥官指着呼叫远程火炮支援的少尉鼻子破口大骂,一个连接近三百人,在十分钟的炮火覆盖下,竟然只剩下这么点人。 少尉也十分委屈,把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告诉了指挥官,“指挥官阁下,我有罪,但是那名谎报军情的士兵才是罪人,他谎报军情,误导我以为中国人打了进来,不过我确认过的,我让通讯士兵利用无线电通讯呼叫,但是没人接听。并且他们还朝我的阵地发射了迫击炮弹,并开枪射击,并打伤了我手下的一名士兵。”
他的话也得到了证实,高地上的士兵都说,的确有迫击炮弹落在阵地上,并且还伴随着阵阵枪声,只不过这些子弹都是从黑暗中射出来,再加上士兵们的反应很迅速,并未造成多大的伤亡,也仅仅只是一名士兵受了轻伤。 一名士兵受轻伤也并未让他大意,反之更加谨慎,连迫击炮都动用了,攻上来的志愿军一定不在少数。 加上夜晚的能见度,联络不上的无线电通讯,惊慌失措前来汇报情报的士兵,这样所有的事情聚在一块,可不就是营造了一幅敌人进攻上来的假象。 一时间指挥部里竟然有些出奇的沉默,他们猛地发现,这件事情谁都没有问题,不管是高地上的守军,亦或者是呼叫远程炮火支援的少尉。 有问题的是那名士兵! 指挥官立马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道:“找到那名士兵!”
只要找到了那名士兵,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少尉有些犹豫:“指挥官,我们已经找过了,那名士兵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什么!?”
罪魁祸首当然消失了,还拐走了十一辆卡车以及卡车上的物资,正美滋滋的前往九峦山阵地,随着通谷里防线失守,五三九团的重心开始向九峦山阵地倾斜,目前九峦山阵地是五三八团和五三九团联合防守,势必要抵挡下敌人的猛烈进攻,以争取给后方部队时间。 夏远他们远远看到的那些个小山头,都有部队驻扎,只不过部队的规模都是连级,出现大伤亡,就继续补充,形似添油战术。 没办法,敌人的火力太猛,上去的人越多,伤亡越大,只能把阵地上守军的人数控制在一个连的百人规模。 一个连往外派出的侦察兵数量不少,路过一片险地,山头上埋伏着三名侦察兵,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侦察兵目光死死的盯着山下突然出现的美军卡车车队,有点意外的说: “奶奶的,这洋鬼子现在都这么猖狂了吗?开着车灯想要大摇大摆的进入我们的阵地。老于,你去告诉连长,咱们狠狠的打他们一下,看着卡车上装的都是箱子,估计人不多,动作快点,要不这到嘴的大肥肉就跑了。”
“好,那你们在这里盯着,别让肥肉跑了。”
“放心吧,我们盯着,它跑不掉的。”
㘗㘗㘗!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一串熟悉的哨子声响起,三人蓦地一惊,寻着声音来源,目光落在了下方的车队上。 “开什么玩笑!”
老于惊愕的说。
那哨子声,赫然是他们自己人的联络方式。 年纪稍大的侦察兵连忙从怀里取出哨子,与其联络上。 㘗㘗! 卡车车队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十余名‘美国鬼子’,三人有点蒙,这究竟是个啥情况,到底是自己人还是洋鬼子。 年纪稍大的侦察兵说道:“肯定是自己人,否则他们不会这么大摇大摆的开进我们的阵地,更不会吹哨子,甚至下车把自己暴露出来,老于,你在上边盯着,我跟小周下去看看。”山下,王小亮好奇的左瞧右瞧,“连长,怎么不见人下来。”
夏远抬头道:“这不是下来了。”
王小亮这才发现,自己的话说完,从山上下来两名背着枪的战士,动作矫健,在越过一条深沟的时候,两人就像是飞了一般跃起来,稳稳地落在地上,这让他嘴巴张了张。 “五三九团一营三连侦察排二班班长廖庆旭!二班侦察兵周杰!同志那个部分的。”
眼前这名年纪稍大的战士有些粗犷,大大咧咧的。 “五三八团一营一连连长,夏远,指导员邵文轩,一排长杨自清,二排长马舜耀,三排长陈烈......” 夏远一一给他们介绍,一连就剩下这么点人了,他基本能够记住这些人的名字,实际上那些牺牲战士的名字他也一直有记住,只是他们已经离自己非常遥远了。 看着眼前十几名灰头土脸的战士,廖庆旭肃然起敬,无声的朝他们敬礼,这些都是从阵地上下来的战士。 受苦了。 “敬礼!”
邵指导员高声道。 十几名战士齐刷刷的回礼。 这是属于他们彼此之间无声的交流,虽然不认识,但是身体里流淌的血脉都是一样,目标是一样的。 “乖乖,你们这是偷袭了洋鬼子的车队吧。我刚刚还说来了块肥肉呢,果然是块肥肉。”
廖庆旭看着撤离的物资,满是兴奋,还不忘开玩笑。 “哈哈哈哈!”
大家伙笑了笑。 廖庆旭从车上跳下来,说道:“夏连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能帮的,咱一定会帮。”
夏远也不客气:“还真需要你帮忙,是这样,我们换了自己的衣服,现在穿着洋鬼子的衣服总感觉别扭。”
“这个简单,我们连里还有几套衣服,我回去跟连长说一下就行。”
“好,那就麻烦廖排长了。”
“哪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更何况你们还缴获了这么多粮食、药品和弹药,咱们缺粮少弹的很呐,可偏偏洋鬼子的火力又凶猛的不像话,不少战士都受了伤,有了这些药品,那些转移到后方的弟兄们才能接受治疗。”
廖庆旭十分钦佩夏远,尤其是那些刊登在报纸上关于眼前这位连长的事情,可是狠狠的鼓动了战士们和洋鬼子战斗到底的信心啊。 ...... 五三九团一营三连的阵地,车队的到来惊动了不少的战士,远远的瞧着停在阵地下的十几辆卡车,卡车上堆放着满满当当的物资,周杰正在跟一群战士开小会。 “那卡车都是夏连长缴获的,今晚人家打了一个大胜仗,知道一个小时前洋鬼子阵地上传来的炮声吗?”
一群战士就像是吃瓜群众一样,纷纷瞪大眼睛,带着好奇。 “小周,你现在学坏了,也开始卖关子了。”
“就是就是,就不能一下子抖出来吗?”
“十几辆卡车,从洋鬼子的阵地里开出来,估计这种事情也就只有夏连长能做得到,你快点说,怎么带出来的。”
外边热闹,连队的指挥同样热闹,三连长、副连长以及指导员等指战员以及党支部的同志们都十分的好奇十几辆卡车是怎么从洋鬼子的阵地开出来的。 “这件事情讲起来话长,我就不一一跟你们细说了,天快亮了,我要趁着天黑,把物资送到师部,到时候你们留意报纸就行了。”
夏远系上最后一只扣子,把枪背在身后,果然,还是换上自己人的衣服舒服。 三连长笑着说:“你这又不声不吭的做了件大事,洋鬼子估计这会儿都不知道自己的车怎么丢了十几辆呢,行,到时候我们就等着报纸了,希望别让我们等着急了。”
三连的指导员也笑着开玩笑:“就怕等不到那天喽。”
“哈哈哈!”
大家笑着,笑容里充满了辛酸,战争牺牲的压力基本上都是指战员扛着,他们心里的难受估计也就只有自己懂得。 至于牺牲,没人害怕牺牲,牺牲的都是英雄,祖国人民和他会记住我们。 对志愿军战士而言,牺牲是光荣的。 目送着车队离开,三连长收回目光,掐掉手中的香烟,说道:“一连长果然是个人物,早些时候在报纸上看到,还是个排长,讲的故事倒是挺好,有文化,有水平,读过书,以为跟咱们不一样,没想到比咱们还厉害。”
三连指导员点头道:“早些时候在国内剿匪,就听说一营尖刀连一排长能打仗,就是犯了不少错误,没那些错误,早连长了,兴许是到了朝鲜开窍了。”
副连长说:“一连的伤亡也大,我听我的朋友讲,一连作为尖刀连,一直担任攻坚敌人高地的任务,伤亡惨重,看现在的样子......一连就剩下这么点人了。”
几人心头一沉,一个连打的还剩下十几个人,夏远又当上了连长,一连发生了什么大家伙心里基本上都有数,战争就是这样,一连又是尖刀连,不管什么事情都是冲在最前线的。 用自己的大伤亡,换去大部队的小伤亡。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任何时候,总是有连队要选择去付出。 包括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结束以后,那些留下来负责殿后的战士,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殿后基本上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