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伴君如伴虎,他还没有蠢到,要拔这位的老虎须。
霍君没敢随便乱回答,一个不慎可能就容易掉了脑袋。
他极为恭谨地回道:“陛下自然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皇上不由得嘲弄一笑,他缓缓地摇头:“霍君,你没有说实话啊。怎么,你也怕朕,因为听了你的实话,而降罪于你吗?”
霍君的手心,都不禁冒出了一些汗水。
他硬着头皮回道:“陛下息怒,臣没有撒谎,所说的都是实话。”
皇上也不继续为难霍君。
他轻声叹息一声,那双浑浊的眼眸此刻变得清明无比。
南储不能再让他继续这样折腾下去了。否则,祖宗们打下的江山基业,都要在他手里毁掉了。
他这个皇位,得到的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倘若他再丢了南储的江山,那他可就彻底成了一个罪人。
等到他百年后,下到黄泉地狱,如何面对萧家的那些祖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他这手里,沾染了太多的鲜血,犯了太多罔顾道德底线的罪孽。
他不能再错下去……他承认,他不是个好皇帝。
那他还有机会赎罪吗?
皇上苦涩一笑,扭头看向霍君:“霍君,你实话对朕说……背后刺杀睿王的,究竟是谁?”
霍君没想到,皇上居然没生气,他居然还对他如何温和地笑着。
这一点都不像往日的喜欢猜忌,喜怒无常的皇上。
他心里虽有狐疑,面上依旧是恭恭敬敬。
“回陛下,臣查出来,此事似乎与端王身边的护卫封海有关。组织里的成员招认,是封海带着端王的信件,去了他们组织,与李晗面谈的。”
“似乎这个李晗,早就为端王效力了。端王出的那十万两黄金,李晗也没收……”
皇上大口喘息,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沉默许久。
端王……呵,他这个儿子,倒是有着收揽人心的好手段。怪不得李晗宁死不招,誓死也要保住端王……
倒真是可惜了,李晗这么一个忠心为主文武双全的人才。
“果然是他啊。朕早该想到的……朕以前,倒是忽略了他。”
“没想到,他居然会想出这样的计谋,对付睿王。好啊,真是好,倒挺让朕惊喜的。”
霍君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惊喜?
当知道端王收买李晗去刺杀睿王,睿王因此伤了子孙根,再也不能有后嗣,被断了帝王路。
皇上非但没生气,居然会觉得惊喜?
这着实有些怪异啊!
霍君压下心底的困惑,低声询问:“陛下,你要怎么处置端王?”
皇上意味深长地看着霍君:“睿王不可能再有子嗣了,他已然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除了睿王,朕的儿子,就只剩下三个了。明王他……又是那种扶不起的阿斗。”
“仔细算下来,能有资格坐上太子之位的,除了端王和墨王,再没其他人。墨王还小,性子又有些软弱……”
一时间,皇上越想,越觉得心塞。
穷途末路,他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颇有种,后继无人的感觉。
如果,再因为睿儿的事情,处置了端王,太子之位,就只能让墨王来坐了。
可墨王又是那种,看着似乎承担不起重任的性子。
他不禁有些担心,将南储这个重担交给墨王,他能保得住吗?如今的南储,可是外忧内患,存在不少的漏洞,他才不过是十六岁,如何能撑得起这偌大的一个烂摊子?
皇上紧蹙眉头,愁绪万千。
霍君越听,眼底的惊讶之色,越是浓烈。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打算不处置端王?有意让端王坐太子之位?
他还没敛回思绪,就听皇上的声音传来:“霍君,关于端王雇佣杀手,刺杀睿王这件事,你守口如瓶,暂时不要对他人说。”
“朕要好好地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霍君彻底懵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
皇上这意思,真的要放过端王,真的不处置端王的意思?
他以为,会等来皇上的滔天怒火,端王会锒铛入狱,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彻底与太子之位无缘。
可如今,事情发生了戏剧化的逆转。
霍君表示,竟有些看不懂这位皇上的心思了。
他整个人极其迷惘地应了……
直到出宫,隐去踪迹偷偷来到了宴王府,坐在了萧廷宴的面前,他整个人还是懵的。
他抬起头,困惑不解地看向萧廷宴。
“王爷……你说,皇上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以他对睿王的疼爱,睿王都绝后了,都成了一个废人了。他难道不应该,怒发冲冠处置了端王,为睿王出口气吗?”
“可他非但没有处置端王,甚至还让我保住端王,彻底将这件事给压下去。我实在没明白,怎么转瞬之间,皇上的心思就发生了如此巨大的逆转?”
萧廷宴拧眉,他有些想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转变了这样截然不同的想法。
路神医在一旁坐着,似乎是参透了那位的心理,他不由得冷哼一声。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总归一句话,如今我们的这位皇帝陛下啊,他不比当年了。如今的他老了,再也回不到之前那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固执专横的状态了。”
“你们还年轻,可能无法理解一个老年人的心思……随着萧玄睿的绝后,他可能是怕了。一时间觉得,身边无人依靠,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绝路。”
“内有我们王爷虎视眈眈地瞧着他,外有梁国,图谋不轨保持诡异的沉寂。他突然就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危险处境了。睿王没了生育能力,他不可能会扶持这么一个废人上位的……所以,他必须要重新选一个新的人选成为太子。”
萧廷宴挑眉,有些意外地看向路神医。
“路神医,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了?听你这分析,倒是有那么几分靠谱。”
路神医有些无语地看向萧廷宴:“王爷,你未免将我想得太过蠢笨了吧?我猜测人心这一块,我活得久,见得多,自然比你们这些小年轻看得通透。”
“我年纪和那个狗皇帝差不多,我是一步步看着他如何登上顶峰,又如何在南储翻起腥风血雨,大开杀戒的。他年轻时,或许是冷血残忍的阎罗,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可他如今老了,就成了一个纸老虎。他作孽太多,手上染的鲜血数不数胜,他如今能够每夜睡个安稳觉,估计都是一种奢望……他是人,心是肉长的,年轻时候不会害怕,那些冤魂找他报仇,但他如今年老体弱,他的一些思想,肯定是要发生巨大的逆转。”
霍君的眸光闪烁,连忙点头附和路神医的话。
“路神医说得很对,这些日子,皇上他确实日渐憔悴,几乎都没睡过安稳觉。他半夜总是很容易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
“而且,自从赵婉儿死后,他再没在其他妃嫔那里过过夜。即使他如今,这么宠爱雪贵人,他也没在雪贵人宫里留宿。”
路神医抄着袖子,笑得一脸得意。
看来,他之前研制的某些药,已经起到了很大的效果。
如今的皇帝,因为年轻作孽太多,又因为他的那些药起到的作用,每日每夜都被噩梦缠身……
他的危机感爆棚,对谁都不信任。却又觉得,自己犹如置身在绝境……无依无靠,稍微做错一步,就能跌入地狱。
萧廷宴淡淡抿唇,并没有再说什么。
所有的事情,都在顺利地进行着。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个江山,就该易主了。
霍君离开的时候,萧廷宴特意吩咐他,让他想法子将消息传到沈焕之的耳朵里去……
霍君一听,眉眼不由得一挑。
“你打算用挑拨离间?还别说,你这个计策高明啊?廷宴,我竟不知道,这一切,原来是你在背后筹谋?”
萧廷宴也没想着继续瞒他。
两个人相识十几年,从小时候就认识,他对霍君无比的信任。当初,他能跟着秦嬷嬷逃出京都,也少不了霍君给他的通风报信。
从他进入北地,获得一些权利后,就收到了霍君的来信。
两个人一直都是在暗中书信来往。
每一年萧廷宴到京都的时候,他们也是在暗中偷偷见面…萧廷宴的许多事情,霍君都知道。
他也早就表明,和萧廷宴是站一起的,无论萧廷宴做什么,他都全力支持。
两个人的友情,是经过十几年的岁月锤炼出来的。
他们信任彼此,能够完全将后背交付给对方。
萧廷宴眸光清幽,低声呢喃:“霍君,你应该多多少少了解到,当年我父皇与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吧?他们不是病死,也不是殉情,而是被当今的皇帝杀的。”
“此等不共戴天的大仇,无论如何本王都是要报的。本王筹谋这十几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不费吹灰之力,在不影响百姓安危的前提下,一点点让萧崇山尝到苦果,得到报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