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这么一顿，苏予洛已经扭头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交汇时，皆是一愣。
白卿言看着苏予洛眸子中的迷惘和眸子深处那抹微弱的光，有一瞬间的恍然。
苏予洛很小的时候，家里出了变故，惨遭灭门的苏家只剩下这么一个孩童。
而他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命大，而是因为命太不好。
他体质特殊，拥有神族血液。
第一次见到苏予洛的时候，是顾汀炀为了让白卿言活下去，给他捣鼓出了一个计划——魔族洗白计划。
纯粹是为了让白卿言有事情可以做，不要一天想发设法搞死自己。
这人不停在他耳边鼓吹21世纪那一套舍己为人、匡扶正义的价值观，硬是把白卿言洗脑得认为自己不能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不能让魔族继续为祸人间，不然就是他的过错，他就是千古罪人，要被先祖唾骂那种……
而白卿言还真就被他一番歪理蛊惑得开始了洗白魔族。
计划开始之初，白卿言顶着魔尊的头衔进入了极恶地狱。
看到了这个世界里宛若地狱的场景。
无数人类孩童被捆绑在木架上，身上数不清的伤痕，鲜血汩汩流淌，在他们身下，是一口巨大的锅，锅中粘稠的液体正在沸腾。
别人告诉他，这是“琼浆玉液”，喝了可以让人修为大增，长生不老。
苏予洛就在这群孩童之中，只是他比这群孩童更加虚弱，嘴唇干裂，浑身又是血又是汗，身上的伤痕比其他孩童更深，看起来小小一只，被放在锅上被烘烤着。
他看起来奄奄一息，似乎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在白卿言看过来时，苏予洛还是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
白卿言被那道纯澈茫然又带着一丝希望的视线灼伤了。
本来只想探查一下这个地方的白卿言，二话不说凭一己之力把极恶地狱搅了个天翻地覆，把这个人人讳莫如深的地方连窝给端了。
他带回了苏予洛和一群濒临死亡的孩子，与之为代价的，他丢了半条命。
之后，活着的孩子被他丢给手下养了，只有苏予洛，一直跟在他身边。
因为属下说苏予洛血液特殊，无论是正派还是魔族都不可能抵御住他血液中诱人的气息。
为此，白卿言还把孩子抓起来仔细嗅了嗅，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只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于是白卿言一脸鄙夷看着魔族长老，轻嗤，“你们居然抵抗不了孩子身上的乳香，赶紧自我了断吧，免得丢人现眼。”
魔族长老当时又是钦佩又是羞愧，低着头颤抖着身子好久都没有说话。
而苏予洛愣愣地看向白卿言刚刚捏自己脸蛋的修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脸颊微微发烫，眼眶就这样红了。
此时此刻，苏予洛看着面前虽然还算整洁，但是浑身都是猥琐气息的男人，眯了眯眸子。
白卿言状似无意看向了别处，很快找到了一张空着的桌子，立刻蹿了过去坐下。
音雁先生清晨讲江湖名人轶事，傍晚讲江湖时事新闻。
白卿言早上来音雁楼只是想见苏予洛一面，毕竟他重生那么久，却一直没有来看一看自己的小崽子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在他重生以后，听到的关于魔族的消息太多太多，刚开始他还能一笑置之，可是在顾汀炀也沉着脸跟他说了魔族的情况后，他不得不来瞄一眼。
至于现在……真是一眼误终身啊。
就这么一眼，他再也不能愉快地摸鱼了。
白卿言幽幽叹了一口气，瞥向坐在窗边的少年，只看到了一个挽着发髻的后脑勺。
苏予洛又撇过头看向窗外，手中的茶杯缓缓转动着，那是在他发呆时才会出现的动作。
白卿言收回了目光，看向二楼高台。
音雁先生已经坐于其上，一张精神矍铄的脸上满是红光，他抬起惊堂木“啪”地一声敲在案桌上，整座小楼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现在的武林很不太平！”
音雁先生十分虚伪地叹了一口气，“自从那采花大盗出现以后，这武林的形势越发诡谲云涌了。”
白卿言抬头看向音雁先生，在他桌案边看到了熟悉的卷宗，忍不住勾了勾唇，怡然自得靠坐在椅子上，眯着眸子一口一口抿着热茶。
“袁利作为魔族客卿，因为有魔族撑腰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最近又糟蹋了很多清白的姑娘……”
音雁先生一脸愤懑，唾沫星子横飞，但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和周围的人小声议论几句。
“从上个月以来，已经有不少人家的姑娘横遭此祸，现在袁利在江湖上人人喊打，但是因为魔族的庇护，没有人敢对他怎么样。”
音雁先生说到这里，低头抹了两把泪，再抬头时，眼眶还有些红。
白卿言目瞪口呆看着这老头精湛的演技，自愧不如。
窗边的少年转头看向高台上的老者，眸光淡淡，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他随意一扫，目光就落在大厅中间独霸一张桌子听得津津有味的男人身上。
白卿言点了一碟瓜子，听着高台上的人喋喋不休，试图和周围的听众摆出一样的姿态，可是在听到音雁先生说出那些姑娘现在的惨状时，还是忍不住握了握拳。
不知听音雁先生废话了多久，这老头才喝了一口水，神神秘秘地笑了，“之后的事情可是武林中的大秘密，诸位……”
众人正听得兴起，音雁先生这一出无疑让所有人都有些恼怒。
但是想要继续听，还是得交钱。
白卿言看着一脸媚笑端着托盘站在自己面前的客栈伙计，陷入了沉思。
清晨他听自己的秘辛要交钱就算了，毕竟也从音雁先生这里获得了一些可有可无的信息。
可是现在……
白卿言一脸菜色，明明是自己提供给顾汀炀要让他放出去的消息，自己粗略一听怎么又要交钱！
最后，白卿言还是一脸肉痛拿出了自己的碎银，丢进了小二的托盘。
罢了罢了，就当自己胡乱造谣要付出的代价吧。
苏予洛随便丢了一个金元宝在托盘里，目光幽深看向白卿言的方向，偏了偏头。
小二被他的大气震慑，点头哈腰地停在他身前说着话。
不知听到了什么，苏予洛看着白卿言勾唇一笑，“之后若是这位公子再来听书，就不必向他讨赏了，他来一次，你记下一次，我来的时候会给你结清。”
小二笑的见眉不见眼，转到白卿言桌前把碎银还给了他，还给他续上了茶水，端上了最精致的糕点。
白卿言一脸莫名，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很快，注意力就被音雁先生所谓的“武林大秘密”给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