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鹤扬正在练剑,羽鸦突然出手,一道灵力毫不客气击中了他的手腕。
“啊!”
少年惨叫一声,长剑掉落,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羽鸦师父,你干什么啊!?”崔鹤扬疼得龇牙咧嘴,愤愤看向一边面无表情慢悠悠收回手的羽鸦。
听到他的叫唤,羽鸦眉头微皱,“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你师父。”
“我才不管,竹涟师父说了,你孤苦伶仃的,若是我不巴结你,你就不会用心教我。”崔鹤扬捡起长剑随便舞了一个剑花,“现在好了,你们俩都是我的师父,要是我不成器,名誉受损的可就是你们。”
竹涟随意地拿下盖在脸上的书,看了崔鹤扬一眼,露出了温柔的笑,“你倒是通透。”
崔鹤扬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魔族全都是无恶不作、凶神恶煞的大魔头,哪知这醉弦峰上还有竹涟和羽鸦这样宛若谪仙的人。
虽然羽鸦总是冷着一张脸,气质也比较锐利,但是耐不住他有一张无比清俊的脸啊。
禁欲高冷的羽鸦在醉弦峰上负责看守千层塔。
千层塔是魔族存放功法典籍以及各种宝物的地方。
这个地方很少有人踏足。
一是魔族的修炼方式一向比较单一,魔族生下来就会修炼,根本用不到这些功法。
二是魔族生性顽劣,到哪里都能惹事,羽鸦的气势太过可怕,一般没有魔族敢到这里来撒野,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整个醉弦峰最无聊的地方,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再来了。
当初凌轩带着崔鹤扬来时,羽鸦周身的气质都很冷,一看就不欢迎外来者。
凌轩看出他的不满,轻声解释,“是尊上的吩咐,若是你实在不喜,我和尊上说一声,让他去别的地方。”
可是最后,羽鸦淡淡地看了崔鹤扬一眼,还是允许他留下了。
崔鹤扬自从跟着羽鸦以后,每天都过的很充实。
毕竟一天二十三小时都在修行。
羽鸦常常是丢给他一本功法,就在旁边坐着,面前煮着一壶茶,静静看着崔鹤扬自己练。
崔鹤扬没有任何基础,琢磨这些典籍非常费劲,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认为羽鸦是在耍自己玩。
毕竟哪有孩子一生下来,父母就散养的?
直到不久之后,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进入了这一方地界。
“羽鸦。”
温润的声音响起时,崔鹤扬分明看到羽鸦的冷硬的神情有一丝松动。
竹涟带着温柔的笑,看到崔鹤扬时还有些惊讶,“他是?”
羽鸦还没说话,崔鹤扬先蹿到了竹涟身前,“你也是魔族的长老吗?”
他记得羽鸦是魔族大长老,掌财。
能够直呼羽鸦名姓的人,肯定也是长老一类的人物吧?
“你好,我叫竹涟。”
竹涟温柔地笑着,同时有些好奇地看着少年,“你是?”
“是魔尊苏予洛让我来找羽鸦长老学武修行的。”崔鹤扬垂下眸子,轻轻说。
看出他情绪有些低落,竹涟看向羽鸦,“你欺负小孩?”
“没有。”
羽鸦淡淡看了一眼崔鹤扬,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幽幽开口,“竹涟是魔族二长老,掌罚。”
短短一句话,让崔鹤扬的心情由云端砸进泥泞。
“掌……掌罚?”崔鹤扬不敢置信地看着竹涟,这么温润如玉的男子,他掌罚?!
顿时,崔鹤扬觉得,一直留在羽鸦这边吃苦也没什么不好的。
两个字彻底绝了他另寻大腿的念头。
后来他某次下山,无意间听到其他魔族在八卦,这才知道羽鸦和竹涟并称魔族黑白双煞。
而这时候,他和这两人已经十分熟悉了。
闻言不由得轻哼,“黑白双傻吧。”
此时,被他称为黑白双傻的人,正看向不远处。
“看来是要开始了。”竹涟笑了起来,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走吧。”羽鸦看了一眼崔鹤扬,“去收拾收拾,一起去参加尊上的婚宴。”
崔鹤扬长剑再次落地,“婚宴?!”
“你不知道吗?凌轩带你来的时候,说过那个人。”羽鸦看着崔鹤扬掉落在地的长剑,眉梢微蹙。
崔鹤扬:……
“哦,是白姐姐啊?她超级温柔的。”
崔鹤扬连忙捡起长剑,顿时脸上扬起灿烂的笑,“我超喜欢她的。”
羽鸦和竹涟动作一顿,对视了一眼,似乎确认了什么,这才扭头看向崔鹤扬,“白姐姐?那应该不是你想的人,尊上并非娶,而是嫁,所嫁之人,虽然姓白,却是男子。”
崔鹤扬:……?
“乓铛。”
长剑再次落地。
崔鹤扬恍恍惚惚跟着两人下山。
魔族的千层塔在另一座山峰上,这一座直插云霄的山峰在醉弦峰隔壁,虽然也在醉弦峰的范围之中,但是这两座山峰之间有一些距离。
这也是竹涟很少来找羽鸦的原因。
根据竹涟的说法,他从未见过那么欠的种族,每天都要惹事。
让他每天都有事情做。
羽鸦只是听着他抱怨,等他抱怨完,才淡淡开口,“可是这不就是你喜欢的?”
一句话,把竹涟堵死。
三人一行慢悠悠到达醉弦峰时,整个醉弦峰热闹非凡。
整座山峰上都被红色装点,看起来非常喜庆。
醉弦峰上难得人山人海,魔族们欢天喜地。
崔鹤扬看着这“群魔乱舞”的场景,沉默了。
三人进入主殿,入目是灼目的红。
一派喜气,崔鹤扬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阵仗,眼睛都瞪得溜圆。
“虽然说魔尊的婚礼应该风光大办,不过据说尊上的爱人向来喜欢低调,所以只是请了少数几个亲朋稍微聚一聚。”
凌轩轻轻说着,“而且,尊上的爱人和前魔尊名字一样。”
羽鸦和竹涟对视了一眼。
他们三个人是苏予洛招揽进来的,对于魔族的事情他们自己其实也不太了解,只是欠下了苏予洛人情,这才答应他来帮忙管理魔族。
即便两耳不闻魔族事,对于这位前任魔尊,几人却都有些了解。
“尊上呢?”
羽鸦看着喧闹的大厅,环顾一圈,没有看到红色的身影。
“陪着白公子在山下冰窟。”
“这吉时都快到了,虽然都是熟人可是这样把宾客丢下也不太妥当吧?”
羽鸦微微皱眉。
竹涟轻笑,“这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你何时见过他考虑过这些?”
羽鸦抿唇不语。
——醉弦峰山下
白卿言又打了一个喷嚏,苏予洛看着身侧的人,笑着把自己的长袍脱下,把人严严实实拢住。
红色的长袍本就繁琐,这么往白卿言身上一压,他只觉得——结个婚怎么这么受罪!
早知道就不答应小洛子了。
苏予洛不知道身边突然陷入沉思的人在想什么让人胆颤的事,只是牵着白卿言继续往前走。
“师尊为何执意要来看冰棺呢?”
苏予洛垂眸,这是他保存了十二年、重若生命的东西。
除了正派人士攻上山来时,他曾经让顾汀炀来看过一次,除此之外,从未有人可以涉足。
所有人都知道已故魔尊白卿言的遗体存放于醉弦峰下的冰窟之中,当他成长起来以后,几乎毫无弱点,冰窟之中的遗体是正派对付他唯一可以利用的突破点。
即便如此,正派人士也没能进入过冰窟。
被苏予洛牵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以后,白卿言突然开口,“冰窟之中只有尸体?”
“嗯。”
苏予洛垂眸,握着白卿言的手紧了紧。
白卿言看着苏予洛带着柔和笑意的侧脸,淡淡开口,“把祭魂阵撤了吧。”
刚踏入冰窟,白卿言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冰窟之中处处都有阵法的痕迹,阵法上带着苏予洛的气息。
一个两个阵法白卿言还有忽视的理由,可是整个冰窟之中都弥散着苏予洛的气息,这就很不对劲了。
“祭魂阵耗费心神,你本是神族后裔,修行魔族功法本就于逆天而行,在修行之中,桎梏颇多……”
“耗损魂力维持阵法,于你百害而无一利,实在是没有必要。”
白卿言看着苏予洛,有些无奈。
祭魂阵以燃烧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只有拥有神魂的人能够承受祭魂阵对自己灵魂的消耗,因此祭魂阵在武林之中很是少见,几乎没有人会动用这个功法。
可是苏予洛为了护住自己的尸体,竟不惜设下重重阵法,以祭魂阵为阵眼。
一旦有人进入冰窟,试图破解冰窟中的阵法,祭魂阵就就会自动燃烧苏予洛的灵魂,不断加固设下的阵法,使阵法无坚不摧,牢不可破。
虽然一劳永逸,彻底摆脱了可能会破阵的危机,可是苏予洛需要承担的风险是成倍增长的。
“不要。”苏予洛看着白卿言,眸子微垂,脸上的笑意收敛,抿起了唇。
白卿言听着这小孩子气的回答,有些好笑,“我都在这里了,那具尸体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吧,你这是膈应谁呢?”
苏予洛抬眸看着白卿言,薄唇轻启,“师尊会一直留在徒儿身边吗?”
感受到苏予洛语气的小心翼翼,白卿言沉默了。
苏予洛抬起头,看着白卿言,眸子中明灭不定。
“苏予洛。”白卿言抬起自己的手,莹白如玉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白卿言意有所指,“你觉得,我还能逃得掉吗?”
苏予洛看着两人的手,指尖摩挲了一下白卿言的手背,“徒儿不知道。”
白卿言眯了眯眸子。
他径直走到冰棺前。
说是冰棺,却好似一张无比华丽的床榻。
白卿言垂眸看着静静躺在榻上的尸体,尸体保存得很完好,身上细小的伤痕都已经被人用灵力修复了,只是尸体早已失去了自愈能力,一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还留有一道狰狞的疤。
“丑死了。”白卿言撇了撇嘴。
“你早就察觉到我的身份了,知道我重生以后,你还来过这里吗?”
苏予洛垂眸,“不曾。”
“也是,那么丑,确实不该再被看到。”
白卿言唇角微弯,在苏予洛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猛然出手。
榻上面容宁和的尸体消失不见。
苏予洛猛地握紧了拳。
“早就该消失的东西,强留是没有意义的。”
白卿言轻轻开口。
苏予洛瞪着那张已经空无一物的冰榻,眼眶发红。
白卿言看着苏予洛这副模样,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鼻翼,怎么好似自己欺负了这人一般?
苏予洛眸子深处渐渐染上一抹红。
“师尊。”
苏予洛轻轻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被他这个状态吓了一跳,白卿言看着苏予洛发红的眼眶和紧紧抿起的薄唇,突然有些心疼。
自己似乎的确做的有些过了,毕竟是苏予洛守了十二年的,自己说毁就毁好像不太好?
虽然说那本来就属于自己。
看苏予洛眼微发红,紧紧抿着唇,一副委屈得要爆炸的模样,白卿言福至心灵。
是因为苏予洛刚才那个问题。
自己还会不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白卿言心情有些微妙,老实说,他确实不知道。
苏予洛何其敏锐,他抬眸看着白卿言,见白卿言垂眸,心中的慌乱和恐惧像潮水一般,几乎把他的理智完全淹没。
“师尊。”
这一声,竟是已经带上了哭腔。
白卿言看着面前已经比自己高的少年,叹了一口气。
脚尖轻点,白卿言贴上了苏予洛冰凉的唇。
“我会。”
“我想。”
“我愿。”
一个个词自两人唇间溢出。
苏予洛瞪大了眼睛。
柔·软相贴。
苏予洛呆呆地看着面前朝思暮想的脸,听着他温柔的声音,似乎终于有了实感。
白卿言突然被苏予洛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时,整个人都有些懵。
苏予洛抱着他绕过冰榻,转过一面冰墙,将他放在了软榻上。
和外面的寒意不同,这里似乎与外面完全隔绝。
把白卿言放上软榻后,苏予洛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白卿言眉头微蹙,“你这是……”
“师尊,今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
“嗯。”
苏予洛垂眸,目光直直落在白卿言微微敞开的衣领处,眸子一暗。
“其实我们早就已经拜过天地,只差最后一步。”
苏予洛低下头,附在白卿言耳畔,轻轻开口。
温热的呼吸拂过脖颈,有些痒。
白卿言低头看了一眼某人不安分的爪子,嘴角抽了抽。
一只洁白如玉、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按在了大红喜服腰带的位置。
“师尊……”
苏予洛一手环住白卿言的腰,一手落于腰带上,哑着声音喊他。
白卿言眼睫微颤,抬眸和那一双满是情欲的眸子对上。
“夫君……”苏予洛看着白卿言,再次开口。
白卿言心中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
“醉弦峰上还有满堂宾客。”
白卿言垂眸,轻声提醒。
“只是补给师尊的仪式。”
苏予洛轻声开口,“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嫁给了你。”
温热的吐息和着低沉沙哑的话语,白卿言心头一荡。
“好。”
最终,如不久之前那般,他给了苏予洛回应。
红袍尽褪。
苏予洛看着面色潮红的人,心中一片柔软。
在这个十二年来他夜夜不得安寝的地方,他顶撞了他朝思暮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