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九手中动作一顿，抬头对上薄丞川的目光。
隐约能瞧见他墨黑眼底带着的些许不安。
她勾唇一笑，“做戏嘛，当然要做全套了，别担心，我有分寸。”
要是阴煞敢接她这道帖子……
触及司九眼底的一丝狡黠，薄丞川慢慢打消了心底的忧虑。
自从在一起之后，他时不时会不由自主地多思多虑。
好像忘了她自始至终都没翻过车。
偏偏于这样的她，薄丞川总有一种患得患失之感。
这种感觉不太舒服，但一时间也没找到某种缓解的方式。
只好强迫自己去无条件相信不管是什么麻烦，她都可以完美解决。
自己所能做的，只有不给她拖后腿，仅此而已。
“来了。”
老道士来到灵堂门口，对着司九沉肃道。
司九嗯了一声，捏着阴亲帖吹了吹，而后给了薄丞川一个安抚的眼神，大步走了出去。
薄丞川缓步跟了上去。
随着唢呐声声，司九瞧见了浩浩荡荡的一条队伍，单看架势，这些阴魂的数量不下百只。
他们或抬着系着红绸的各种各样的箱子。
或举着唢呐摇头晃脑地吹着。
队伍的正中间，八只鬼抬着一顶宽大的红色轿子，帷幔随着风轻轻飘动着。
“百鬼下聘，好排场。”
看来这阴煞短短几天光景，就将巫溪山这一片的游魂野鬼都收入麾下了。
到底是民国军阀，手段挺6。
阴风阵阵。
眼看着队伍越来越近，一旁的刘武脚已经吓得软了，他扒拉在门框上，止不住咽了口口水。
老穆也好不到哪去，他往墙根退了退，捂着眼睛从缝里张望，想看又不敢看。
老道士却是浑身竖着防备，一手桃木剑，一手三清铃，站在墙门后，犹如一只藏在暗夜里的豹子，随时会窜出来发动攻击。
司九冲着他摇了摇头。
百鬼队伍最前，正是之前来送喜服的那小鬼。
他脑袋转了转，一双眯眯眼扫视了一圈。
“敢问太太，方才那个老厉害的小姐呢？小的带着好货来咯！”
他似乎将司九认成了穆优。
司九轻哼了一声，扬起手中的阴亲帖。
“大帅要娶的是我，关别人何事？速度下聘礼，送喜服，我还要梳妆呢，要是错过了时辰……”
那小鬼一听，嘿，前两天不还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就上赶着了。
他也不磨叽，抬手一挥。
“来呀，下聘礼！”
这一声令下，足足有十几个木箱子落到了老刘家的水泥地上。
咚咚咚。
一声接一声，灰尘弥漫。
伴着尘土，十几个木箱子纷纷被小鬼们打开。
只见那箱子里装着布匹丝绸，珠宝首饰，金条银块……
甚至还有两个箱子里摆着一排排老式步枪。
“……”
好家伙！
这些家伙事儿……
司九抬手摸了摸鼻尖，她悄然瞥了薄丞川一眼。
薄丞川眉头微拧，大抵能猜出司九心中所想。
这些东西上面隐约还沾着黑土，这么多数量的老物件，这巫溪山里，怕不是藏着大墓。
他寻思了一瞬，冲着司九比了个6的手势。
司九会意点头，清了清嗓子道：“喜服呢？”
小鬼嘿嘿一笑，十分狗腿地抱了个箱子过来，缓缓打开。
只见里面叠着一件大红色的花罗旗袍，一把同色团扇。
“大帅亲选的，这旗袍必然与太太合身。”
小鬼谄媚开口。
司九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话略有深意。
她未置一词，拿过旗袍就转身进到了屋内。
索性，她与穆优的身材相差不多，除了胸口稍微有点勒之外，其他都还好。
司九走出的瞬间，始终站在一旁的薄丞川止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叉，开的是不是有点高？
那若隐若现的白皙双腿，衬着整个人愈发风情万种。
司九触及薄丞川的目光，拿着团扇的手轻轻一摇，莞尔一笑间，更是摇曳生姿。
“……”
“太太天人之姿，不可方物，恭请入轿。”
小鬼躬身凑了上来，对着司九比了个请的手势。
她环视了众人一眼，最终落在了那老道士的身上，幽幽出声，“我嫁给大帅，是我所愿，各位勿念。”
言下之意，你老可千万别冲动。
老道士拧着眉头，对于司九的替嫁的大义更是钦佩。
她坐进轿子，红色帘子落下的瞬间，与薄丞川四目相对，最后留下一瞥。
“起轿！”小鬼拉长声音喊了一声。
唢呐声起，百鬼簇拥着朝巫溪山里而去。
薄丞川张开手掌，看着掌心的那只纸鹤，眉眼愈发深邃。
“大师，烦请你帮我个忙。”
……
轿子晃悠悠，司九掀开翩跹的帘子，便见旁边悬空飞着一只女鬼，身子圆滚滚的。
那张惨白的脸上，嘴角还有一颗媒婆痣。
许是感受到司九的目光，那胖女鬼慢吞吞转过头来。
她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直直盯着司九。
又倏地咧开嘴朝着司九露出一抹自认为和善的笑。
“……”
司九单手搁在小窗沿，高束的马尾随着轿子的晃动而摇摆着。
“媒婆？”
“嗯嗯，我是媒婆，太太。”
“大帅对您可上心，媒婆可不能少。”
胖女鬼点头，脸上的肉也跟着上下抖。
“你怎么死的？”司九百无聊赖地询问。
这话倒像是触及了媒婆的伤心事，她脸一垮。
“做了个媒，没想到那男方不做人，一言不合把人好姑娘杀了，娘家妈妈也是个狠人，回头就拿砍刀把男方砍了，娘家妈妈被抓那天，我去看热闹，被娘家妈妈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脚下踩空，掉下河……”
“淹死了？”
挺倒霉的。
谁知道胖女鬼摇摇头，“那河不深，我是脑袋撞到了石头，磕死了。”
说着她还转了个方向，露出塌陷的脑壳给司九看。
啧。
人别瞎介绍，热闹别瞎看……
枉死，成了游魂野鬼，可以理解。
“看你这打扮死的很多年了吧，是只游魂也该到寿终入酆都投胎了啊，怎么没去？”
司九摩挲着玉珠，眼底带着考究。
胖女鬼嘿嘿一笑，“我生前造了孽，谁知道下一辈子会变成什么，原本当个游魂是挺惨，但这不有大帅了，跟着大帅，不愁没香火！”
司九眯了眯眸子，这就稀奇了。
一只阴煞，能有什么香火布施给这数百只游魂野鬼。
司九没接话，视线落在了胖女鬼的身后，林子里挺拔的大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们，好像进到了某一处山洞？
两侧是凹凸不平的岩壁，唢呐声也停了，轿子也微微往下倾斜起来。
司九吸了吸鼻子，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道不明的味道，类似于尘封的腐朽之气。
果然啊。
这山里有墓，他们这是下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