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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烦恼变大了(1 / 1)

此番赵郡之行,与武氏一同回来的除了李老夫人,还有李元娘守完三年父丧的两位堂兄妹。

景龙元年,在满族耆老的见证下,她父亲李承修与伯父李承嗣正式分家,那时的李元娘估计还是武氏腹中的一颗小豆芽。堂兄李钰又要比她年长许多,后来又回赵郡守制,两人之间没什么交集,她对这个便宜堂兄的记忆很是单薄。

至于堂妹李芝,她就比较印象深刻了,两人也算狭路相逢,故人再遇。自小李元娘有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但凡李芝看到了,吵着闹着也要人给她寻一份来,若是实在没有,她是必定要将李元娘手里的那一份抢过来。李元娘醒过来后不久,偶然得知原先的小元娘落水不过是因为李芝看上了小元娘手里的兔儿灯,小元娘不肯予她,两人推搡之间,李芝竟抬手将小元娘推下池塘。

纵是当时年幼无知,可为了一个兔儿灯能对一个活生生的人下此狠手也是少见。而后来的相处也表明,李芝是朵看似温柔无害,实则绵里藏针的玫瑰,轻易碰不得啊。

申末宴罢,李元娘未回棠棣阁,而是跟着武氏来到了山月居。

武氏看着抢过婢女手中罗扇后殷勤煎茶的大女儿,不动声色从奶娘手中接过小儿子,抱在怀里逗弄一会儿后,方施施然开口:“想问什么?阿娘知无不言。”

李元娘闻言,急忙倒茶,快步向武氏走去,坐在罗汉床前的脚榻上,举起青釉茶碗,姿态十分的狗腿,“阿娘明鉴,我是想问,好端端的,怎祖母突然就带堂兄和芝娘回了长安?”

武氏示意李元娘将茶杯置于几案上,理所当然地答道:“你堂兄孝期已满,自要回长安科考举仕。至于芝娘,也到了年岁,自然该回来议亲。”

李元娘听罢,觉得武氏还藏着话未说完,正欲开口再问,碰巧李承修回了山月居,她只得告退回了棠棣阁。

女儿走后,李承修将正在罗汉床上爬来爬去玩得正开心的儿子抱起,在心中斟酌半刻,还是决定同妻子开门见山,“你同我说,去赵郡是为了将元娘的婚事告知母亲,婚礼再早也是明年夏日的事了,可现下母亲却与你一同回了长安,还将芝娘也带了回来。”

武氏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示意一旁站着的奶娘将孩子从丈夫怀中抱走,待室内只剩下他夫妻二人,武氏方开口问道:“怎么?夫君是觉得我不该如此吗?”

“是有些不该,母亲今日刚至长安,明日王夫人怕就会闻风上门。你将元娘拉出来,却又将芝娘推进了王家这个火坑。”李承修拿过方才武氏喝过的茶杯,一口饮下后不禁皱眉道:“你产后体虚还未调过来,怎又饮冷茶?”

“这是方才元娘煮的,我就是尝一下,想看她这些时日有无落下功课。你不是说如今王鉷颇得圣人器重吗?他家如今不正和太原王氏接洽,要改换门庭吗?再说若芝娘嫁去了王家,岂不是给钰儿带来了一大助力,你当母亲的宝贝孙儿,同你这个便宜儿子一般?”

武氏解释完,又取出在赵郡淘到的《休文书集》放在壶门小案上,推到丈夫面前,语调放软,“再说儿女婚姻是结两姓百年之好,你与叶庄主又有同窗之谊,叶家若是因为元娘被王鉷记挂,那这结亲岂不成结仇了。”

“李郎,玉娘说的可对?”

夜半,李承修躺在床上转辗反侧,还是觉得不安心,便拍了拍妻子轻声道:“我还是不放心,待母亲回过神来寻你不快怎么办?”

武氏睡得有些迷糊,不知今夕何夕,开口就是,“我是则天陛下明旨亲封,盖了玉玺帝印的延昌县主,她敢?”说完便翻身钻进了枕边人的怀中,睡梦中仿佛有人在一旁恭维她,说着“县主圣明,县主威武。”

武氏归家后,李元娘原以为终于可以卸下自己的管家重任,却因为李老夫人回了长安,武氏作为儿媳隔三差五的要往广仁坊问安,将近年关,宫里惠妃娘娘也召得勤。

李元娘心想,许是阿娘最近忙得很,忘了。八壹中文網

她决定去提醒一下,却没想到等她说完,武氏只留下了一句,“难道你管不得吗?”,便飘飘然去逗未来的邺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本账簿。

于是,开元十年的腊月深冬,别家的小娘子在围炉看雪,赏梅吟诗,辟如隔壁初为人妇的裴表姐,正值新婚情热,与夫郎你侬我侬,又譬如也是隔壁的顾六娘,顾阿郎的小妾张氏与顾轻轻一向不和,听说顾阿郎那位姓张的妾室日前产子,喜得千金,高兴得顾六娘子一连去珍缕阁订了七八身衣裳,日日出门量体试衣,好不快哉。

可怜李家元娘子,三更灯火五更鸡,每日晨起后,不是在绣房同针线做斗争,便是在东厅与一干账本相看两生厌。

各处田庄,铺子,今年收益几何,往年又是几何,可有存在错漏之处,该如何补救,初初结识的刘侍郎家该如何送礼,渐行渐远的韦驸马家又该如何还礼,今岁的团圆宴中的‘烧尾’一菜是定云华小筑的呢,还是近来风生鹊起的结海楼……

听说结海楼的掌柜是江南人,想来结海楼的鱼做的应当不错。

李元娘平日里自认学习不算刻苦,却也从没落下什么功课未补,在一众世家女虽不拔尖,马马虎虎也算过得去,可全权代理武氏管理家中诸物还是头一回,加之武氏今年给她看的账本较往年多了一倍,还随时抽查心得体会,理论实践两不误,简直让她一觉梦回毕业论文现场。

大年初一,李元娘在山月居向直属上级发表了自己的年终工作报告。

演讲声情并茂,首先痛斥了自己去岁春夏与隔壁崔四郎斗鸡走狗,荒废课业,虚度时光的无知行为,然后总结了自己在年尾实习期间的工作感想,如何应对田庄旱田水田山地遇着旱涝后的一干事宜,如何应对与相交各家的交情往来并如何处理一些不同场合不同时间出现的意外情况,最后不忘称赞母亲大人蕙质兰心,管家井井有条,最后趁机退还了库房钥匙与各类账本。

元月十五上元灯夜,长安城金吾不禁,遍地火树银花。

可这些与在李宅棠棣阁荷池边的钓鱼台上相对而坐的两位小娘子半点关系也无。

往年上元夜,李承休任职在外,李元娘不是与武氏一同进宫赴宴,就是随着崔明各处厮混,可是今年阿耶阿娘抱着二郎进宫吃香喝辣,还美其名曰留她看家,至于崔明那里,嘶,她一个青春貌美还不差钱的小娘子,为何要想不开去同犬类抢饭吃……

她以为今年上元要独自过个寂寞,没想到顾轻轻这般义薄云天,竟从顾宅过来陪她这个留守儿童。

她本来是很开心,甚至将偷偷藏的葡萄美酒拿出来与君共饮。

可当顾轻轻出口,“我阿嫂同我说,你的婚事定下了。”她觉得平日幽香醇厚的葡萄酒,现下突然有些涩。

“元娘,你别喝了,可有想到什么办法?”顾轻轻抢下了李元娘手中的酒杯,十分焦急的问道。

李元娘被夺了酒杯也不见恼,“我能有什么办法,不瞒你说,我那未婚夫八成是我阿耶十几二十年前一桌新丰酒后定下的娃娃亲,我阿耶生平最是信奉‘君子一诺,当重千钧’我阿娘同他掰扯了十多年都未能将这桩婚事作废,我早就认命啦。”

“那你可曾见过与你指腹为婚的那位郎君?可还中意?”

李元娘闻言失笑,“我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财几何?又如何得知那位兄台高矮胖瘦,生的是否英俊?”

“不过总该比我大就是了,对了,你的事如何了?”

顾轻轻十分不愿的婚事近来确有柳暗花明的征兆,说到这顾轻轻就答得比较轻快,“柳二公子着人与我送信,说他此生志在江湖,也十分不喜长辈安排的这桩婚事,说明年会来长安亲自退婚……”自己好不容易从泥沼中出来,小姐妹又随后跳了进去,顾六娘子又惆怅了起来,“先前我觉得琅琊郡公性子有些软弱,与你不相衬,现下想来他至少知根知底,对你满心爱慕,可惜却被永穆公主登先一步……对了,去岁夏日你那位在东市拦下了马车的世兄呢?倒是生的一表人才,与你站在一处十分相配。”

“因缘际会,萍水相逢。雁过湖心,哪里还会有痕迹?”李元娘眯着双眼,看向房内挂的那柄短剑,忽然咧开嘴,粲然一笑,“那是”

传奇话本写不尽,梦里才会有的人儿。

“可是当时我从马车里出来,见他抱着你上马,我以为你们早已两心相许,元娘,你说生在富贵乡有什么好?金珍玉撰又如何?还不是换不来一生快活。”

话音刚落,枕在桌案上的人却下意识反驳,或许是有些微醺,嗓音比平时沙哑了些,竟让人听出了一股世事沧桑的味道。

“顾轻轻,你若能出,不,不需出长安,只需去往长安县南边的几个坊看一看,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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