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活明白。
他不想死。
心里已经猜测到邵良鸿大约是找到了什么方法改了命,可是俞润心底不愿相信。自己奔波几十年想要完成的事情被别人轻易做到,心底还是坚持认为当年的皇长子死在了无人知晓的地方,被人冒充了。
就算脸可以以假乱真,面相命运也是截然不同的。这样似乎也能解释得通。
唯独每个人生辰八字背后所代表的命格,在命理中是独一无二的。
俞润全神贯注,一丝一毫不敢松懈,算出结果后,他又用不同的方法推演了几遍,本是信手拈来的事,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
邵良鸿面上带着笑意不见丝毫不耐。
终于,俞润睁开了双眼,口中不住喃喃:“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
“不说说结果吗?”俞润抬头,对上邵良鸿充满兴味的眼睛,他有些沉默然后开口道:“陛下扶摇直上,功在千秋。”
邵良鸿目露佩服道:“俞天师果然算无遗漏,这样的人才若是死了,那是天下的损失。不过俞天师给自己算过命吗?”
俞润垂下头,语气满是讥诮:“命?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命运不可改。陛下能改命是天下唯一的侥幸,若因此就轻视命运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是天之骄子。
玄术世家出身,自幼聪颖,天赋绝伦,背靠家族资源修炼一日千里,在二十四岁就成为了世上最年轻的天师,名动天下。
当时的他,年轻,热烈,天不怕地不怕,誓要除尽天地间的所有邪魔。
然后,他就遇到了那个女子——慕清灵。女子样貌算不上顶尖,天赋一般,实力也不行。可是她的身上有一种清纯灵动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当她用水汪汪的眼睛乞求地看着人时,没有任何人能拒绝她的请求。
他也不是例外。
哪怕违背自己的初心,违背自己的原则底线,为此背负上滔天罪孽……
后来,他才明了,他良好的家世,绝顶的天赋,高超的家世,甚至洁身自好,自己这个人,都是命运为慕清灵准备的礼物。
他如同傀儡,被命运操纵着完成一场华丽盛大的演出。等到演出结束,便被弃如敝履,独自承担着那场演出后的一地颓唐。
从清醒之后,他就上穷碧落下尽黄泉地寻求改命之法。那种被控制的感觉他是宁死也不愿再感受一遍了。
这几十年来的经历只让他明白了一件事:天命不可违逆,命运不可抵抗。
回望这一生,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事,究竟是自己真正想要去做的,还是命运让自己想去做的。
俞润神情有些恍惚,听见邵良鸿开口道:“俞润,人生的前三十五年,顺风顺水,负大气运。红线牵着一位名为慕清灵的女子。三十五岁之后,气运衰减,红线消失……”
邵良鸿打开牢门,走进去俯下身,对上俞润的眼睛道:“只可惜命运如今选择了我,所以你现在只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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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的双神庙。烈日高悬,俞润轻轻用帕子擦去额头的汗,直起身望去,白玉长阶尽头,一座巍峨高大的庙宇盘踞。
双神庙有规定,前来跪拜许愿的人,必须徒步走上这两千级台阶。若是玄术师或者武者,也不能用自己的修为武功走捷径。不然根本就无法进入双神庙的范围内。
俞润无法,只能一步步爬上去,爬了一个多时辰,汗水浸透了身上的白衫,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狼狈不堪。
就这样,他在周围同样前往双神庙的人中也鹤立鸡群。
这倒不是因为他样貌气质出众,而是周围很多人要么十步一叩首,抑或五步三步,甚至一步一叩首也是有的。
在一众衣裳染尘,额头渗血的人中,他就显得格外突出。俞润早就打听到了,这些人这么做,是因为那皇帝说越虔诚,心中的祈愿也越容易被神仙听到。
俞润对这个说法的真实性保留自己的看法。
一步步爬完两千台阶,在俞润踏入庙门的一刹那,一声凤啼响彻,凤凰虚影出现在煌煌庙宇之后,凤眸威严地俯视。附近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低下了头。
俞润顶着威压艰难抬起头,看到那凤凰,心里不禁升起一个和所有人一样的疑惑:这庙内供奉着的是司命与月老,为什么出现的神兽会是凤凰呢?
这一念头刚起,他整个人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