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此次南下,是幌子?”
张宪看着那张古天乐色号的俊脸,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自己气得肝颤,他却神采飞扬的好像迎接“洞房花烛夜”,就冷了脸。
“宪哥,我生是背嵬军的官人,死是岳家军的死人,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把兄弟们往沟沟里带?”
岳云从他的一系列反应中,已经把他短短一刻钟的内心波动图都在脑海里呈现出来,知道他是为岳家军考虑,才把毒舌收了收,调侃着他。
“知道吗?王俊是朝廷中某人安插在我军中的细作,这是事实,证据确凿!
可惜的是,我们还未去找他对质,那人已经在朝堂上,公开指责我军中有细作了……假如赵官家听信此言,借机对岳家军彻查,你还认为朝堂会给岳家军一个公正的交代?
老爹入狱,已牵扯到多方势力蠢蠢欲动,如果我们岳家军不见行动,藏在暗处的蛇蝎就会趁机对老爹下毒手!
只要除掉老爹,岳家军群龙无首,就会被其他几支部队瓜分殆尽……”
听到这里,张宪惊吓地大喘一口气!
岳云走到桌前,倒了两碗凉白开,扬起脸一饮而尽,才继续说道:
“赵官家此人,你我皆未曾亲见。但据我了解,赵氏从太祖起,对武将就存了七分忌惮,或许因为赵宋夺位,便是以殿前司统制官的身份向柴氏发难,所以,己所不欲强加于人之后,就成了烙在骨子里的阴影。
经历靖康之难后,赵官家死里逃生,一路南渡而去,时至今日才总算立庙建朝,在临安稍有起色。
几年来,武将们以铁血手腕向他证明,少了武将真不行,他才稍微改了看法。
可惜经历几年前南京(今河南商丘)的那场苗刘之变和前年的淮西兵变之后,他原本仰仗武将的希望几乎破灭,这才全盘转向议和派,有了去年的宋金和议。”
这些不是岳云信口胡诌,而是历史上明明白白记载下来的,赵构作为最有可能扛起南宋“中兴”大旗的人,在岳飞被害之前,依旧是有一番野心的!
这份“野心”就是南宋的希望,也是南宋仅存的一点“王气”!
用岳飞的话说,“仅存的王气,绝不能灭,星火燎原,大事方可成矣!”
张宪恍恍惚惚地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水,总算明白了岳飞的所有打算。
“好家伙,原来,岳公他不是去请赏的,而是去……下棋的!”
这阅读理解,不能给满分,但是给零分也不合适。
岳云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向他望去,本想奚落他几句,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继续把当前的局势说与他听才是当务之急。
因为只有张宪打心底里支持这次南下,军中才不会起骚乱。
不然一旦途中得知其中真相,变乱发生也不是不可能。
比如那些历史中背叛岳家军的八位将官,此时可都是吆喝着为岳飞打call,他不知道,当得知一切都是障眼法之后,那些躁动的糙汉们的脸皮,能不能挂得住。
岳云在他对面坐下来,继续补充道:
“所以,宪哥……老爹一定不能出事,如果他出了事,只怕这棋我们就输定了!
眼下,就算是我们是棋子,也一定要让赵官家燃起对武将的希望!
只有这样,岳家军也好,其他部队也好,才会有存在的价值!
这些,都还只是其一。
其二,完颜宗弼连连挫败,痛失两颗獠牙,拐子马和铁浮图在短期内是不可能回炉重造,再有大用了!但是依照他的心性,会不会复仇?
一定会,那么老爹入狱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呢?
他一定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挑起朝廷派系之间的争端。
既然早料到他会这么做,我们为何不加以利用,反其道而行,再次让赵官家藏不起弓,烹不了狗呢?
其三,朝中之人对武将大为不屑者,由来已久,这是大宋自立国起,就遗留下来的通病。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被任命为宣抚使,对前线将官进行节制,这是什么道理?
文官除却那满嘴的铁齿铜牙,能放在战场上去撕咬敌方吗?不能!
所以,这是改变赵官家对文人看法的最佳时机!
而要达到最好的效果,只需要扳倒一人即可,那就是——秦桧!”
张宪听麻了!
他手麻脚麻,耳朵也麻了,为什么自己空长这臭小子那么多岁数,却从未曾想过这朝堂上的牛鬼蛇神。
经他这么一说,他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总体说来,这次岳飞下狱,本就是有人有意为之,只不过岳飞抢先一步,让他们还未下手,就先行推卒隔炮,已经瞄准了对方的“将”!
“那如此说来……岳公定不会有性命之忧,对吗?”
张宪从众多的信息中,总算梳理出一条让他安心的,他双手在大红脸上摸了一把,手指在杂乱卷曲的胡子上梳着。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一切还要看赵官家如何推动整盘棋的走向了!”
这个权力中心的男人,此时应该硬气了吧?
岳云望向江南的方向,后世人提到你赵构,无不恨得咬牙切齿,手握一把好牌打到稀烂的你,如果还不能看到些什么,那龙椅便不适合你继续霸占着了!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阴沉狠厉,岳飞安好,那边一切可谈。
若那大理寺仍在秦桧的爪牙之下,对老爹肆意迫害,那就别怪我岳云枪挑你垂拱殿!
张宪不知道他前一秒还像个科普的专家滔滔不绝,为何转瞬之间,脸上已经不见一丝喜色,活像啖人血肉的罗刹。
“应祥啊!经你这么一说,我便知晓了,原来表面上看到的仅是表面,而看不到的,才是真正的战争!”
岳云回过身来,冲他点点头,“丑时动身吧!离开汴京后,我会着人事先送信与韩世忠,他若是看得透这深意,会知道接下来怎么应对的!”
“那刘锜呢?”
张宪突然想到一人,这是岳飞来到汴京后,一直想去宣抚司拜访却未能成行的,“是不是要去与他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