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的后宫佳丽为数不多,难得一个姿色上佳的,却这般刁蛮地完全不知礼数,这让他对吴贵妃生了几分恶感。
讲真,吴家世居汴京,家族中的女子大都博通书史,又善于写作,尤其是吴贵妃,在南渡旅途中,一直侍奉左右,让赵构疲惫慌乱的心得到不小的慰藉。
近来,多亏秦桧从民间寻来的医师王继先,他所配置的药丸黑虎丹不仅让人大展雄风,还令人心情倍感舒畅,仿佛一夜间年轻数岁。
些许变化,让心细如发的吴贵妃有所察觉。
为讨得赵构欢心,她便从娘家一众女子中择选玉奴入宫侍奉。
赵构坐在竹席上,端详着眼前这故作娇嗔的小女子,见她衣着华丽,规制已经超出才人的身份,虽妍丽可爱,却总不如吴贵妃那般知分寸,不禁把指尖的茶盏捏紧了几分。
可转念一想,她到底是吴贵妃的人,终不能因为她苛责婢女就对她施以惩戒,抬手把她拉到身边,拍着她的后背。
喝下一口茶,轻声细语道:“这华殿虽热闹,可都是些下人,朕知道你也无聊……娥眉新封为才人,我已命人把偏殿赐予她居住,从今往后,你也算有了伴了!”
吴玉奴是骄纵了些,可是脑子不傻。
本以为赵构与她好言以待,是为她宽解心头不悦,没想到竟是往这殿中塞竞争对手。
她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到最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脸上的肌肉合作成了什么样的表情,只瞧见赵构嘴角一翘,好整以暇望过来。
不答应吧,显得自己没气度。
答应吧,一山能容二虎,还是两只母老虎?
赵构似乎早就知道她无言以对,自己拿起茶壶倒了两杯,把其中一杯塞进吴玉奴的手中,“喝茶,改日着内侍省再进些,这茶不错!”
吴玉奴连谢恩都忘了,端着茶,看了一眼那尿色的茶汤,喉头哽咽,却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赵构临走时,吩咐人再去内侍省领些竹席,还言:“这西晒太烈,茶室需凉些才有韵味!”
跪谢的声音响起时,吴玉奴才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她突然想到偏殿的茶室皆在北面,绝无西晒的弊端,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失宠了!
抬脚跨出门槛后,却发现那抹玄色已经出了殿门,往不远处的坤宁殿走去。
而那坤宁殿的正宫是吴贵妃,吴家整个家族的骄傲,也是自己的靠山。
隐约听到小厮们搬运东西的声音,这新晋的才人确定皇上不是旁敲侧击要她夹起尾巴做人,而是认真把对手摆在了她的眼皮底下。
受到杖责之刑的婢女已经不知去向,而身后除了两个绿衣姑娘外,那些侍弄花草的婢女已经都不见身影……
吴玉奴欲哭无泪,转身回屋,把桌上的一应茶盏推下案几,瘫坐在地呜呜哭了起来。
娥眉被封为“才人”,她本人却并不欣喜。八壹中文網
走进华殿,听见正殿传来的器具破碎声,她微不可察地发出一丝冷笑。
……
赵构来到坤宁殿,紫阳在吴贵妃的授意下,前来奉茶。
赵伯玖自打进入资善堂读书,便早出晚归,鲜少在白日里出现在殿中了。
赵构无意间打量了一眼紫阳,便没有再多话。
吴贵妃的话题三句话不离赵伯玖,“这孩子,倒是个有主见的,昨夜从资善堂回来,还说伯琮教他许多,直夸赞有个哥哥真好!”
她心中也慌,毕竟这是自己讨来的孩子,不论如何,都得教育成个人才方能对得起那番苦心,可是结果如何,总令她心中忐忑不已。
赵构此番前来,却不是为那赵伯玖。
一个十一岁的孩童,只要师资到位,就没有学不好的。
想当年在汴京皇城,自己与那几个皇兄弟还不是这般过来的,可是造化弄人,一向为太傅称道的赵桓如今命运又如何呢?
他的思绪一下子又想到了那封密信上,如果赵桓回来,是重新为他建立一所宫殿呢,还是要如何?
不,如杨沂中所言,自己手中还有岳飞,只要岳飞在,一切都还有转机。
茶水渐生凉意,嫩叶已经沉于杯底,像安于宿命般寂静。
吴贵妃看他神色有异,当下不敢再提赵伯玖,生怕这个“逆子”成为什么情绪的导火索。
正抬头示意紫阳重新续茶,赵构却在这时悠悠开口了,“华殿一座正殿,两座偏殿,玉奴一人居住终究是冷清了些,新封的林才人,已经被安排了进去,教她多照应些。”
吴贵妃十四岁入康王府,如今不过才二十五六岁的光景,正值女子体力智力的巅峰时期,赵构这三言两语之中的信息量,她何尝猜不透。
其一,作为才人,吴玉奴还没有资格独占一殿。
其二,她是才人,新晋的林某某亦然,两人应享受同样的待遇才是。
其三,吴玉奴先入为主,占了正殿,但是这不代表她就是一殿之主,如果有失偏颇,这都该是吴贵妃出面解决的。
好家伙,这是下令来了!
紫阳一听“林才人”三个字,心头就是一惊,那个脑袋瓜还没个瓜子大的娥眉,难不成已经爬上了龙床?
真是……
离谱!
就在这时,吴贵妃却走下宽椅,款款来到赵构身前,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皇上,臣妾有罪!”
吴贵身着一袭浅藕色罗纱裙裾,腰身挺直,胸前风光在跪伏的瞬间暴露在赵构的眼前。
她言辞恳切,不卑不亢,“是臣妾偏爱族中女子,特赐了不少不合乎规制之物,还望皇上责罚。”
赵构知她秀外慧中,素来伶俐,与她交谈无需过多言语,有时候只一个眼神她便知晓其意。
见她一点就透,心中又陡然生出几分不忍。
倒不是宫里出不起那些物件,只不过吴玉奴的心性与她相差太多,他是想借此敲打敲打她,免得日后酿成什么大错。
此时一想,宫中两个皇子皆非亲生,就算自己驭下女子无数,也无子嗣争宠之忧,一时间笑了又悲,悲了又笑,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