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无奈的是,楚星河对于营救计划也是一知半解。
她只知道岳云把江湖兄弟安插进了大理寺,可是至于是谁,她也无从知晓。
加上那狱卒隗顺对自己的特殊照顾,岳飞也断定,至少三股势力的目标是自己。
然而除了这些拼凑的信息,和两具尸体之外,自己手中更没有指证秦桧等人的证据。
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暂时不提秦桧。
“启禀官家,逃出大理寺实非臣所愿,所以,臣冒死前来请罪,请勿怪罪于大理寺诸位同僚!”
赵构终于缓和过来,扭头看到岳飞如此谨小慎微,他稍稍放下心,不着痕迹地往龙榻里面挪了挪,手伸到了枕下。
“如何为他们开罪,你倒是说说看!”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岳飞起来说话。
“官家,臣之逆子,请交给臣处置,只需让臣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达,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守住汴京。
然后,臣便回大理寺狱……还望官家对臣之涉案尽快启动审理程序!”
闻言,赵构哼了一声,从枕下拿出一本奏折,递到岳飞眼前,“你也看看。”
奏折内容简短,丝毫未提及与岳家军相关的只言片语,但是结合赵构的态度,这奏折却令岳飞隐隐担忧。
那夜岳云双膝跪地,把自己如何篡改十二道金字诏令对他坦白交代过,至于这封递送给张宪的,却只字未提。
难道这起命案,另有蹊跷?
“朕也希望这事与你无关……”
赵构有些心虚道,“实不相瞒,当日朕听秦桧所奏,的确生了退兵之意!唯恐你看到诏令后不服调遣,所以才写明递给张宪。”
他瞥了一眼岳飞,停顿须臾,道:“第二日,你的请援折子递到了勤政殿,朕本想立即遣杨沂中北上支援……可是,嗯……”
“可是,万俟卨进言,杨大人若离开临安,皇宫大内守卫空虚,臣在外,收复城池无数,若拥兵自重,后果不堪设想……还不如与金人议和,以保平安?”
岳飞声音越说越小,虽然是问话,但语气中却尽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是,的确如此!朕左思右想,便连夜下了十二道班师诏令,想直接递发与你。”
说到此处,赵构嘴角勾起,“未经中书门下省和枢密院!”
这寥寥数字,代表着什么,岳飞岂会不知!
在大宋,任何诏令,无论事情大小,如果没有经过中书门下省和枢密院下议,都是不可施行的。
在中央集权达到鼎盛的朝代,这是一项对皇权的特殊约束。
“官家……”岳飞捏着奏折的手,微微颤抖,“臣竟不知官家要背负这许多!”
赵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日朝堂,秦桧抓住这一点弹劾与你,你可知朕也很是为难。
他的手……终究还是触及到了各个角落,无处不在!”
末尾四字,赵构几乎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愤恨中带着些许的无奈。
在岳飞不解的目光中,赵构弯腰,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晃了晃。
然后自嘲般地苦笑道,“王继先医朕隐疾,本是大功一件,朕对他心生感激,并许他官爵厚禄,赐他医师封号。
可后来朕才得知,他与秦相是结拜兄弟……
鹏举啊!不论是在应天府,还是在这繁华的行在,你可知,朕一日都未曾安睡过!
那日你进殿便自请罚罪,朕当时便知道,你,朕可以托付!”
岳飞并非第一次进宫面圣,但这一次赵构给他的感觉,与以往大为不同。
少了份戒备,多了些交心的欲望。
岳飞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武将身份,也最清楚这个朝廷对武官的忌惮之重。
听到赵构这番“肺腑之言”,岳飞并没有表现出感激涕零,相反地,他的脸上有些狐疑和不安。
此时,禁军有杨沂中,淮西有韩世忠,建康有张俊,而远在北方还有共同抗金的刘锜……论亲近,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
作为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存在,岳飞对统军治军以及发展军队已经摸索出了一条独特的方法。
鄂州之地,虽不如这江南富庶繁华,但气候和土地适合粮食等生长,除了自给自足,囤积一定数量的军粮之外,他特意造酒库,建马厂,开赌坊……
副业带来的收益,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军饷问题,满足了收编杨幺水军后的军饷不足。
战马的养育,主要为壮大自身骑兵,增强了整个军队的信心。
为国尽忠,但不依附于朝廷,成了岳飞治军的金科玉律。
自力更生的孩子在少年时期总是被人鄙夷的,但成才之后带来的红利足以改变许多人的价值观。
这个道理,用来形容岳家军,也很贴切。
“怎么?你不相信朕的话?”赵构见岳飞疏离的神态,皱眉问道。
“不不不!并非如此,臣恨自己久在战场,未能与官家分忧而感到羞愧!”
岳飞的回答,让赵构很是受用,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笔墨在案上,你且去写吧!大理寺……”
“大理寺,臣自有办法回去!”
能够应下自己的提议,已经超出自己的预期,原本他是做好连夜北上的打算的。
最后一笔落成,岳飞把笔搁在笔山上,拿起信来到赵构床榻边,递了过去,他抱拳至眉心,沉声道:“微臣谢官家恩德!”
赵构摆摆手,两眼在信件内容上来来回回。
岳飞放轻脚步,来到窗边,翻窗前,扭头往身后道:“微臣这些时日吃的很好!”
等赵构扭头看过去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见幽蓝的天幕上繁星点缀,昭示着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
……
赵伯琮虽谨遵父皇之命不与岳云提早会面,但他经常瞒着何铸,命身边的侍卫寻来官兵服装,乔装成小兵,与将士们混在一处。
这日,岳云突然收到了朝廷的诏令,驿卒是在应天大都督府的守卫们陪同前来的。
打量着驿卒身后那二十余人,岳云的目光在队列中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守卫身上多停留了数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