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沉,风萧索,帜旗飒飒,烈沙尘扬。 甄长庭在道出擂场叫阵之人的身份后,面色就一直处于阴沉之状,好不渗人。 “他就是神手大圣邓车?!是昨夜偷袭的那个暗器高手?!”
韩彰一双眼睛绷得老大,死死盯着擂场上的人影,“据说此人暗器功夫出神入化,拈花飞叶皆可伤人,且出手残虐,不留活口,传闻凡是见过他相貌之人,皆被灭口。所以此人虽盛名已久,但江湖上识得神手大圣邓车面貌之人不出三个……” 说到这,韩彰不由顿了顿,望向白玉堂:“五弟,你得罪过这个刺头?”
“在昨夜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他!”
白玉堂额跳青筋。
“好了,闲话稍后再说,此人身手不凡,更是以暗器名扬天下,如今谁去打擂?”蒋平打住韩彰话语,提声问道。
白玉堂一双桃花眼中狠光四射,狠狠瞪了那邓车一眼,又看了一眼紧紧缠住手臂的捆龙金索,愤然道:“若不是五爷我如今脱不得身,定要下场好好教训此人一番,五爷我才是武林暗器功夫第一人,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背后偷袭的小人在这叫嚣!”“五弟莫恼,不若让裴某替五弟去打擂如何?”
一旁的裴慕文起身,向白玉堂轻轻一笑道。
“好,不愧是我裴天澜的儿子!”裴天澜豪声冲天。
江宁婆婆也点头道:“如今慕文内力恢复情况最好,先去打个头阵也是不错。”众人一听,也纷纷点头称是。 白玉堂看着裴慕文,眼皮跳了跳:“就你那三脚猫暗器功夫,别一上场就被人当了靶子!”
“咳!五弟,”卢方看了一眼裴慕文,略显尴尬,“裴少庄主武艺超群,你莫要胡说。”
“卢大哥,无妨的。”
裴慕文狭目中笑意点闪,“五弟这是担心裴某……”
“谁担心你啊!”白玉堂连眉毛都跳了起来。
裴慕文却是一副“我理解、我懂的”表情,面带温和笑意向众人一抱拳,步履款款走下彩台,留白玉堂一个人气鼓鼓对着空出来的座位冒怒气。 “展大人……”金虔余光一瞄白玉堂气冲冲的的侧脸,用手肘碰了碰展昭的胳膊,压低声线,“咱觉得五爷和这位裴少庄主之间不简单。”展昭侧目,微一挑眉。 金虔见展昭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顿时就急了:“难道展大人您没看出来?他们二人……那个……分明是那个这个那个啊!”
说着,一对眼珠子就是上下左右一阵乱晃,企图以眼神向某猫科动物展示“有奸情”这个意味深长的词汇。 “白兄和裴少庄主自幼相识,情谊深厚乃属常情。”
展昭似乎是明白了金虔的暗示,一脸温然总结了一句。
狗屁自幼相识,乃属常情个鬼! 金虔满头黑线。 喂喂,咱说猫儿大人你到底有没有危机意识啊?! 这裴少身为天下第一庄少庄主,有房有车有地位,有钱有势有背景,仅家世这一条就能甩猫儿你好几条街!虽然样貌身材比猫儿差了那么一点点,但也绝对是人中龙凤马中赤兔的高富帅标准了!重点是,此人和白耗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言谈间暧昧丛生,眉眼间情波无限,加上裴老庄主又对白耗子的干娘不怀好意,双方家长阻力根本为零——这、这搞不好就是猫儿最大的情敌啊! 想到这,金虔顿感猫鼠姻缘前途危机重重一片黑暗,心头焦躁不堪,本想再提醒展昭几句,可此时裴慕文已经抵擂场,擂战一触即发,实非关注男男私情的良机。 啧!只有择日再点醒这只没有自觉的猫儿了! 金虔暗暗下了决心,将注意力转移到擂战上来。 此时擂场之上,那邓车见到下擂之人不是白玉堂,顿时脸色就变了。 “裴少庄主,邓某叫阵之人是锦毛鼠白玉堂,你来作甚?”裴慕文淡淡一笑,向邓车一抱拳:“五弟如今‘索’事缠身,恐怕无暇与在下对战,裴某不才,愿替五弟与阁下一战。”
“你?”
邓车扫了一眼裴慕文,一脸漠视,“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速速换白玉堂来吧。”
此言一出,不等裴慕文反应,东彩台上的众人可恼了,韩彰、丁兆蕙两个蹭一下跳起身,开启嘲讽技能大招攻击: “喂喂,你小子也太狂妄了吧!别以为你叫什么狗屁神手大圣,就天下无敌了!”
“依我看,这小子根本就是井底之蛙,没见过真正的高手才敢如此大言不惭!”
邓车面色阴沉,冷冷扫了一眼韩、丁二人,直接无视,反将目光死死盯在白玉堂身上,提声道:“白玉堂,你这个缩头缩脑的乌龟,莫不是怕了我邓车?!”
白玉堂手臂青筋暴跳,一口白牙咬得咔吧咔吧作响,正要提声骂回去,不料还未开口,擂场之上突生异变,一道凌厉光芒横空飞出,直袭邓车。 邓车倏然一惊,急退转身形,却依然避闪不急,被削去半截发丝。 “裴某已经说过了,五弟无暇,你莫要吵吵嚷嚷打扰五弟!”
裴慕文温文面容之上笑意尽褪,狭目淬寒,手中金刀璨芒隐杀,嗡鸣作响,适才那惊电一击,正是裴慕文刀风所致。 邓车慢慢转头,眸中腾动狠辣之色:“找死!”
话音未落,就见邓车骤然腾空而起,双手高扬,如黑鸦展翼,震臂一抖,数道锋芒破空而出,在沉阴空中划出道道烈光,轰然贯向裴慕文。 裴慕文面色一沉,刀光旋动,灿光罩身,凌空而起,逆迎而上,口中高喝:“破!”
霎时,那无数烈芒暗器就如碰上铜墙铁壁一般,滞涩坠落,竟是一堆毫不起眼的石子。 邓车冷哼一声,身若陀螺在半空飞速旋转,无数细芒犹如绵绵细雨从衣衫、袖口线隙中喷射而出,卷袭而来。 裴慕文周身刀光璀然未消,不退反进,内力蕴满刀锋,轰然一扫,裂云斩空,那连绵不绝的暗器就如细雨遭狂风席卷,瞬间七零八落,散落一地,竟是十分普通的绣花针。 再看裴慕文,刀如旋电惊光,身若迅雷冲天,陡然直射邓车。 不料那邓车却在空中诡异一个扭身,身形骤坠。 裴慕文刀锋一转,身随刀动,直追邓车而落,手中刀光舞成一片寒光,向邓车当头罩下。 “喝!”
邓车身形忽的向后一倒,好似被巨大力量牵引一般,猝然窜出丈余,竟是在刀锋落地之际避开致命一击。
裴慕文收势不及,刀风徒轰地面,震起一阵烟尘,弥漫遮天。 就在这一瞬,邓车周身衣袂骤然暴涨,无数厉光破衣而出,携着腐臭气味喷向裴慕文周身要穴。 “不好!有毒!”东彩台众人齐声大喝。
裴慕文身形一滞,金刀骤鸣,刀光缭绕如电,舞得风雨不透,本欲将暗器挡在刀风光罩之外,岂料那幽毒暗器竟如无处不在一般,四面八方挤了过来,越来越密,越来越紧,眼看就要将裴慕文刺穿。 忽然,裴慕文长啸一声,一道金光从刀尖迸发,化作漫天星斗,倏然炸裂开来,内力旋入刀风,霍舞而出,倏然斩裂天地,瞬将暗器化于无形。 “金刀绝技,八千里平川!”甄长庭双目发亮,提声高喝。
“好!此招一出,天下无敌!”韩彰一拍大腿。
岂料话音未落,场上突生骤变。 邓车竟趁裴慕文大招未收之际,突然一个诡异旋身,悄无声息窜到了裴慕文的背后,眼中幽光一闪,一道赤色丹丸从指间弹出,直击裴慕文后脑。 电光火之之间,裴慕文犹如脑后开目,猝然低头,刀尖逆撩而上,正击赤丹之上。 “轰!”一声爆裂炸响天际,刺目红光耀亮天地。 一片红光之中,裴慕文身形被炸裂爆气抛出擂场,殷红血浆随着身形抛洒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触目惊心的弧线。 “裴少庄主!”
众人悚然失色,厉声惊呼。 裴天澜更是急怒攻心,呕出一口黑血。 就在这一瞬,突然,一道白影飞身而起,犹如出水银龙,凌空一闪,瞬现在裴慕文身侧,在半空接住一头血水的裴慕文,无声落地。 一袭白衣胜雪,华美容颜凝霜,竟是白玉堂! 一片死寂。 众人眼珠暴突,惊诧失语,第一反应竟是同时回头望向展昭和金虔。 金虔拽着半截空荡荡的捆龙索,细眼圆绷直直瞪着场上的白玉堂,良久才抖着眼珠子望向展昭,却发现自己和展昭的那一边金索仍然绑的结结实实。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展昭紧蹙双眉盯着捆龙索,也是一脸疑惑。 可是此时,并无太多时间让二人纠结这个问题。 白玉堂已经将裴慕文背回了东彩台,急声叫道:“小金子,赶紧过来看看!”
展昭、金虔急忙同步上前,这一看,顿时一惊。 但见裴慕文双目紧闭,一双眼眶泛出青黑之色,眼角渗血,口中吐红,令人心惊。 “咳,无妨,只是伤了眼睛……”裴慕文挣扎着从白玉堂背上滑下,可脚刚落地,就双腿一软跪倒。 “你老实待着,让小金子给你看看!”
白玉堂一脸怒气将裴慕文拎起,塞到了旁边一个椅子里。
“别乱动,你双目受创,可能还中了毒!”金虔按住裴慕文肩膀,掏出一枚清毒丸塞到裴慕文口中,又捏碎两枚洒在裴慕文双眼之上,这才凝神诊脉。
“金校尉,如何?”裴天澜一脸紧张问道。
金虔神色凝重,又翻开裴慕文眼皮仔细诊查之后,从腰间抽出针袋,拔出九枚银针,施展出九穴飞针针法。 众人只觉眼前银芒缭乱,烁光翻飞,还未回过神来,金虔已经施针完毕。 “小金子,”白玉堂面色焦急,“怎么样?”再看金虔,细眼微跳,眉心发颤,收回银针的手指也隐隐发抖,半晌,才慢慢抬头,望了一眼白玉堂:“五爷,对不起……” “何出此言?”
白玉堂惊道。
金虔咬了咬牙,不觉望向展昭。 展昭眉峰紧蹙,肃声道:“金校尉,有话直言。”金虔咽了一口口水,望向众人: “适才那枚炸裂的丹丸中藏有剧毒,咱暂且以飞针针法封住了毒性,裴少庄主性命无忧,但——”说到这,金虔顿了顿,一咬牙,“裴少庄主的眼睛,却是、却是保不住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大惊。 “金校尉!”
颜查散一脸震惊。
金虔抬眼看了众人一圈,面容苍白,嗓音艰涩:“若仅是今日之毒,咱尚有七分把握解毒,可裴少庄主体内还留有昨夜七脉封穴散的残毒,如今双毒融合……” 金虔猛后退一步,向颜查散一抱拳:“属下无能……”又向众人弯腰长揖,“金某无能……” 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已经微微发颤。 一片死寂。 众人面面相望,神色惊诧。 “金校尉不必自责,裴某能保住性命,已是上天垂怜,至于双眼,倒也无妨。”裴慕文轻呼一口气,坦然笑道。
“慕文!”裴天澜老泪纵横。
“裴少庄主……”众人语音哽咽。 “裴少庄主……”金虔细眼泛红,几乎要哭出来。 “若是有解药呢?”白玉堂突然问出一句。
金虔一怔,一抹双眼,坚定道:“若有解药,咱有九成把握!”“好!”
白玉堂抓起画影宝剑,雪白身影骤然腾空,飞入擂场,提声怒喝,“邓车,交出解药!”
而场上的邓车,看见白玉堂跳入擂场,双眼骤然一亮,但听到白玉堂的要求,眸光又渐渐暗下,微微摇头:“我没有解药。”
“放屁!”
画影宝剑灿然出鞘,光华耀目,“你下的毒,怎会没有解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邓车依然摇头:“那药弹是他人赐予我的,我不知有毒,又怎会有解药。”
“邓!车!!”
白玉堂怒发冲冠,银牙咬碎,身形化作一道苍电,瞬间射向邓车。
邓车一惊,豁然后退数步,随即又是一喜,提声呼道:“白玉堂,你终于愿意跟我好好比试一场了,好!如果你赢了,我就帮你去求解药!”“五爷我要将你的脑袋剁下来去换解药!”
白玉堂厉喝一声,画影宝剑旋着锐不可挡的弥天杀气,结成千重万层剑芒,向着邓车猛袭屠去。
邓车身形诡异向旁侧一移,竟是在万千剑光中偷得一丝空隙,双臂大震,无数银针细芒如蝗浪翻滚,涌动而出,层层叠叠,遮天蔽月。 白玉堂锐眸倏冷,画影轻旋绽点,如星缀夜湖,在遮天暗针之中荡起一圈涟漪,敲出一缝线隙,下一瞬,白影急掠而出,宛若月下流光穿行树影,竟是在眨眼之间就掠出了邓车的暗器包围。 邓车面色一变,倏然急速后退,肩手乱震,数枚袖箭黑芒从带着啸声轰然四炸而出,震天动地。 不料眼前的白影却骤然加快,青锋宝剑嗡鸣作响,化作裂天惊鸿,撕裂阴郁天空,霎时间,寒森光芒如苍龙撼天,急噬而出, 那剑光快到极致,炸出的袖箭竟是连残影都未碰到,就被剑风击落,冷不提防间,剑光已至眼前半寸之处。 邓车悚然一惊,猝然仰面一倒,剑风擦着鼻尖飞过,风刃如刀,割破印堂皮肤,一股红雾霎时弥漫双目。 模糊视线之中,一翻白影紧随剑光而至,飘过头顶。 邓车不禁心中一狠,狠咬牙关,一道金芒倏然破口而出,向头顶那抹白影阴毒贯出。 噗! 利器穿透布帛之音传来,邓车嘴角勾出一抹得意。 “蠢货!”突然,一声嗤笑响在耳边,邓车只觉喉间一紧,电光石火之间竟是被人锁住了咽喉。 白玉堂冠玉容颜显在眼前,一抹冷笑挂在薄唇,俊颜肃寒,眸光冷冽,宛若白面无常。 邓车双目暴突,一脸不可置信:“怎么……” 话音未出,就觉眼前劲风一闪,一记铁拳轰然击在颧骨,邓车眼前一黑,待回过神来,已经口飙鲜血飞了出去。 “万物皆成暗器,方为暗器之道,一击必杀,方为暗器之精髓,如你这种只知乱射乱发的三流货色,竟还敢称自己是天下暗器第一人,真是可笑至极!”
沉沉阴云之下,白玉堂一袭白衣胜雪,飘渺若仙,冷音彻骨,声声直击邓车心神。 邓车慢慢爬起身,定眼望去,霎时面色大变。 但见那白玉堂的画影宝剑早已飞出场外,在剑柄之处,还挂着半袭雪色衣袂。而那衣袂上的一道金光,正是自己适才口中发出的致命暗器——夺命金钩。 原来如此! 邓车狠狠闭眼。 先以快剑攻破暗器阵角,再以宝剑为暗器,割破自己额前肌肤,于血雾模糊视线之时,又以衣袂为饵,诱自己出手,待自己以为得手心神松懈的那一瞬,一击擒喉,一击必杀! 好一个“万物皆可为暗器”! 好一个“一击必杀方为暗器之精髓”! 好一个白玉堂! 邓车慢慢睁眼,眸中血光腾沸如滚,良久,才渐渐灭下,又变作一片淡寡凉薄。 “白玉堂,此次是我败了,下次,我定会赢回来。”
邓车定定望着白玉堂道。
白玉堂暗暗咽下喉间的血腥,冷笑一声,狂傲锐气尽显:“你八辈子都赢不回来。”邓车眸中红光一闪,最终还是被压下,恢复成那种刚登场的淡然神色,转身,下跪,提声喝道:“邓车此战败了,请门主责罚。”
“啪、啪、啪!”
稀稀拉拉的掌声从西彩台上传来。 只见智化一边鼓掌一边起身,面无表情道:“真是精彩,邓大侠以一敌二,力挫两大当世之高手,当真武功盖世,名扬天下。”
说着,智化眸光一转,看向身后,唇角勾起讥讽笑意:“真不愧是木使大人手下的得力干将,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展昭腾一下站起身,连带着满面震惊的金虔也跳了起来。 木使?! 这黑狐狸精刚刚说木使?! 咱没听错吧! 金虔只觉腿肚子有点转筋。 “呵呵,门主过奖了。”
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出,只见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越过麒麟门一众,走到智化身侧,慢慢解开身上的斗篷,露出了一张满是沟壑的脸孔。
一张脸皮如同枯松树皮,皱纹堆积,尤其是双眼周围,眼纹邃刻,更衬得一双淡色眼珠毫无神采。一身漆黑布衣,宽袖长袍,空空荡荡挂在身上,更显身形佝偻,气质萎靡。 明明是十分不起眼的样貌,可看在金虔等人眼中,却如见了鬼一般! “金、使……苍直……”金虔细眼豁然绷大,面色惊惧,指着那人的手指哆嗦不停,“鬼、鬼鬼啊啊啊!”没错,此人的五官、神态、竟是前一个服毒自尽的副本BOSS苍直有九分相似。 此时莫说金虔,即便是沉稳如展昭,胆大如白玉堂,稳重如颜查散,精明如蒋平,骤一见此人面貌,也是大惊失色。 “苍直?”
西彩台上新出场的老者听到金虔声音,勾起一个冷笑,“那可是老朽的乖侄儿,可惜英年早逝,老朽甚是痛心啊!”
说着,一双寡色眸光中射出两道冰寒精光,不偏不倚正好射在金虔身上,顿令金虔浑身汗毛倒竖。 “苍直?侄子?!”
一旁的甄长庭沉吟片刻,忽然面色剧变,豁然起身,指着那老者惊道,“你是毒书生——苍暮?!”
“哈哈哈哈,想不到这天底下还有认识老朽的小辈。想必这位就是珍岫山庄的甄庄主了,久仰、久仰!”
被甄长庭叫出名号的老者不但不恼,反倒一脸喜色。
“毒书生?!”“苍暮?!”
裴天澜和江宁婆婆同时对视一眼,同时跳起身,异口同声道:“难道是十年前以嗜血残魂丹灭了药王谷满门的苍暮?!”
“就是此人!”
甄长庭头顶冒汗,急声道。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面色大变。 “请木使大人赐邓车解药!”邓车的声音打断了众人回想。
苍暮这才将目光投向跪在擂场上的邓车:“败了?”“邓车技不如人,请木使大人责罚。”
邓车抱拳。
“废物!”苍暮面色一冷,豁然挥袖,一股墨绿色烟雾顺势飙出,将邓车冲翻在地。
忽然,一道白影瞬间飙出,将邓车抓到了一边。 “你个死老头想干什么?!”白玉堂揪着面如死灰的邓车,冷冷瞪着苍暮,暴怒道。
“嗯?”苍暮满是皱纹的脸皮动了动,慢慢转头望向智化,“门主,这邓车勾结外敌,罪不可恕,理应处死。”
智化用眼角瞥了一眼苍暮:“木使大人,邓车昨夜还为你立了大功,如此过河拆桥似有不妥吧。”
“老朽手下不收废物。”
苍暮冷笑一声,回身长袖一扫,两股黑雾从袖口喷泄而出,直冲白玉堂、邓车二人。
“轰!”一个药弹飙飞而至,在白、邓面前炸腾而起一朵蘑菇弹,竟在千钧一发之际炸散了苍暮的两股毒烟。 待烟尘散去,白玉堂和邓车早已不见踪迹。 苍暮眉头一挑,淡色眸子冷冷看向东侧,但见那一抹白影已经扛着邓车跳回了东彩台,不由咧唇一笑。 而在东彩台这一侧,满面尘灰的白玉堂正拍着展昭的肩膀:“猫儿,五爷我欠你一次。”
“展某不过是举手之劳,还多亏金校尉的药弹。”
展昭道看了一眼已经蹲下身查看邓车伤势的金虔,“金校尉,如何?”
“不大妙。”
金虔额头布满冷汗,摇摇头,“此人身怀十余种剧毒,全依仗毒性相互牵制方能活命,但是刚才那苍暮的一股毒烟打破了他体中的平衡……”
“好好好!不愧是开封府的金校尉,果然名不虚传,医术超群啊。”那道属于木使的苍老嗓音稳稳传了过来。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西彩台。 展昭、白玉堂更是神色一凛,齐齐站在金虔双侧,四目同时瞪向对面之人。 但见那苍暮瞥了一眼智化:“门主,老朽可否下场一试身手?”智化冷笑一声:“在下时刻记得木使大人赠与三味胭脂红的大恩,自然不会忤逆木使大人之命。”
“哈哈哈,门主果然是识时务为俊杰,难怪主上对门主另眼相看。”
苍暮向智化一抱拳,慢悠悠走下彩台,行至擂场中央,向东彩台一抱拳,提声道:“老朽不才,今日特邀医仙毒圣关门弟子金虔对战一场,不知金校尉意下如何?”
那声线中带着冷森森笑意,好似一支淬毒利箭,直直插入金虔心脏,令金虔心跳骤停,血液凝固,霎时脑中一片空白。 一片模糊之中,好似听到展昭和白玉堂同时厉声喝道“不可!”
还有众人纷杂议论之声: “金校尉是医仙毒圣的弟子?!”
“难怪医术毒术如此厉害。”
“金校尉不能上场!”
“金虔、不能、上。”
“金兄根本不会功夫,上去肯定凶多吉少!”
这些声音飘飘渺渺在金虔耳中绕了一圈,又飘走了。 金虔细眼失神,在场中茫然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了身侧蓝影身上。 黑眸深邃如浩瀚夜空,瞳中烁光闪动,若星辰起落,清朗嗓音响在耳边,字字清晰:“金虔,展某绝不会让你涉险!”
金虔瞳孔猝然收缩。 什么涉险?! 根本就是生命危险! 若此人当真是传说中的木使,那、那根据这几日来咱的惨痛经历,此人的毒术早已远超于咱!咱若是上场,肯定就是炮灰中的炮灰,焉有命在?! 不行!咱一定要表明立场,咱坚决不能—— 忽然,金虔倒吸一口凉气,未出口的话卡在了嗓子眼,惊恐的瞳孔之中,那道蓝衫倒影骤然一晃,骤然单膝跪地。 还未等金虔回过神来,就见白玉堂、颜查散、雨墨、裴天澜、裴慕文,江宁婆婆,丁氏兄弟,艾虎,甄长庭、陷空四鼠等人面色一青,瞬间悄无声息倒在了地上。 瞬间,偌大一个彩台之上,悄无声息,落针可闻。 “若是老朽猜的不错的话,金校尉昨夜是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来解的缚神封穴散之毒吧,” 擂场上苍暮的嚯嚯笑声传来,听在金虔耳中犹如恶魔吟语,“可惜啊,此法是治标不治本,仅能压制毒性,并非根除毒性之法。哎呀呀,如今这是毒性反噬了吧,若是老朽所料不错,除非在一炷香之内服下老朽的独门解药,否则——”苍暮顿了顿,“这些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英雄豪杰可就都要筋脉尽断而亡了!”
一片死寂。 金虔浑身僵硬,面色青白,目光发颤,嘴唇发紫,看着面色惊惧,唯有眼珠能转动的众人,整个脑袋都好似被榔头砸了一般,嗡嗡乱响。 咱、咱用错了药?! 不、不可能! 不可能的! “不过正好,如今这些碍事的人都闭嘴了,金校尉可以心无旁骛与老朽比试了吧。”
苍暮一脸扭曲笑意,“若是金校尉赢了,老朽或许可以考虑考虑……饶他们一命。”
解药? 解药! 救人! 金虔豁然回神,死死攥住衣袂的手指隐隐发抖,细眼中划过一道毅色,猛一咬牙,提步向楼梯走去。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金虔的胳膊。 金虔一惊,回头。 但见展昭慢慢撑起身形,定定看着自己:“展某与同去。”
“不可!”
金虔顿时急了,细眼泛红,“展大人,你已经中毒……”
“展某并未毒性反噬!”展昭眸光稳若静水,“何况……”俊朗青年看了手臂上的灿金绳索,眸光闪动,“捆龙索未解,你我二人根本分不开。”
一缕金色阳光透过黑压云隙射出,照在青年温玉一般的容颜之上,金晕镀颜廓,风姿瞬凝华。 金虔只觉心口一抽,嘴巴张了几张,却是无法发出半丝声音。 “诸位,放心!”
展昭回身,向众人一颔首。
金虔咬牙,也一拍胸脯:“有咱在,万事大吉!”展昭看了一眼金虔,眸中划过一道盈色,下一刻,神色一凝,环住金虔细腰,足见一点,从彩台跃下。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一蓝一灰身影遥遥远去,眸中皆闪过焦痛之色。 白玉堂僵硬身形不受控制微微颤抖,桃花眼中迸出红光。 猫儿…… 小金子…… * 阴云滚滚,远处传来阵阵雷鸣之音。 展昭携金虔飘飘落在擂场之上,黑眸凛然如电,直直瞪向苍暮。 “苍暮,展某与金校尉一同应战!”
“没错,苍老头,咱和展大人是天下无敌的组合!”
金虔也抖着嗓子叫了一声。
苍暮慢慢挑眉,定定看着眼前二人。 一人身直如松,俊容如玉,分明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可那凌厉黑眸中透出的森森杀意,却令人后背阵阵发寒;另一个细腰细眼,站在那里腿脚都在微微发抖,可一双细眼中却藏铮铮不屈。 真是一双颇为矛盾的人物。 “有趣、有趣,想不到天底下除了金虔,居然还有一个南侠展昭能抗住老朽的毒。”苍直慢慢搓着手掌,眼中闪过诡异兴奋之色,“正好!这几日磨磨唧唧的擂台赛看得老朽腻歪的紧,今日干脆就速战速决,来一个一战定乾坤!”
说着,苍暮突然口中发出一声长啸。 但见一道人影如电光一闪,从西彩台飞出,轰然落在苍暮身后半步之处。 展昭眉峰一皱、金虔双眼爆睁。 眼前之人,身高九尺,魁若罗塔,手臂大腿粗若门柱,身着黑色短衫短靠,露出双臂古铜色纠结肌肉,黄面金睛,浓眉凹脸,颔下绕丝黄须,手上拿着的武器,竟是一根粗比碗口的玄铁狼牙棒。 这、这这是西游记里金角大王走错片场了吗?! 金虔险些尖叫出声。 苍暮看了展、金表情一眼,一脸得意:“蓝骁,来见见你今日的猎物。”
那名为蓝骁的铁塔汉子将目光移向展、金二人,金色瞳孔中闪过一道红光:“蓝骁记住了,主人。”
语气表情皆呈呆滞之状,而且适才那道红光…… 金虔突然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展昭身形一滞,压低嗓音在金虔耳边道:“此人气息心跳皆无,与那十绝军相同。”
买糕的! 金虔脸皮一抖。 可是这人刚刚明明说话了。 那十绝军明明是受蛊虫操控的尸体,怎么可能说话? 难道,这是十绝军的升级版?! 苍暮脸上划过一丝渗笑:“蓝骁是老朽最得意的作品,若是今日你们能胜过我主仆二人,老朽不但将解药双手奉上,此次天下第一庄和麒麟门的擂战,也算你们得胜。不过,若是你二人败了……” 苍老阴郁的眸子中显出癫狂之色:“你们所有人都要变成——新的十、绝、军!”
“劈啪!”
苍白闪电劈开遮天密云,割裂灰暗天空。 暗云压天,疾风骤起,舞起展昭青蓝衣袂,金虔凌乱发丝。 展昭拽住白玉堂解索后多出的半截捆龙索一甩,将金虔腰身和自己左臂牢牢绑紧,右手手腕一抖,巨阙飞鞘而出,凛凛剑光倒映展昭坚毅面容、金虔紧张神色。 “此战、必胜!”
清朗嗓音化作龙吟,清啸冲天,蓝影灰衣如出鞘利剑,向苍暮直射而出。 苍暮却是不躲不避,冷笑一声, 霎时间,擂场之上骤然一暗,蓝骁铁塔身形化作狂风自苍暮背后呼啸卷出,手中狼牙棒发出一阵摄人心魄的怒啸,凌空挥舞,怒织风网,向着展、金二人当头罩下。 蓝灰双影急速掠退,险险避开,却仍被风尾扫到面颊。 风利如刀,在展昭侧脸割出一道寸长伤口,一丝血红滴在了金虔额头之上。 金虔头皮一麻,细目一瞪,从腰间取出两粒药弹就甩了出去。 轰轰! 一红一绿两朵烟雾硬生生砸在了蓝骁身上,可还未等烟雾散去,就见蓝骁好似一颗炮弹冲出烟雾,身携啸鸣直直射向展、金二人,竟是丝毫未受影响。 药弹果然没用! 金虔心神一震,一股灼热之气漫过胸口,不由暗暗咬牙。 展昭星眸爆睁,身形骤然向前一错,巨阙划过一道溢彩流光,逆撩而上,直迎呼啸而来的狼牙棒。 “锵!”
一声兵刃交击巨响在金虔耳畔响起,震耳欲聋。 展昭手中巨阙被狠狠荡开,险些脱手,虎口崩裂,血红满掌,身形被相击反力推出,急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再看那蓝骁,半点都未迟疑,狼牙棒挥舞如风,悍然向展、金当头砸下。 展昭不敢硬拼,足生旋风,环住金虔飞速后退。 蓝骁如迅移铁塔,如影随形,魁梧身形瞬闪若电,竟是和展昭速度不相上下。手中狼牙棒每舞一次,便如鬼哭魔嚎,噬咬虚空,杀风似浪,排山倒海一般层层叠发而出。 展、金二人身形在这一片杀意怒涛之中,宛若狂风巨浪之中的船叶,颠簸乱翻,举步维艰,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金虔,用你的药弹……” 一片呼啸风声之中,展昭嗓音传入耳畔。 药弹?展大人您是傻了吗?刚刚咱用了,完全没有用啊! 金虔心如烈火焚烧,焦汗如雨。 “快!”
展昭急切嗓音合着汗珠滴在金虔额头之上。 丫丫个呸的!管他三七二十一,拼了! 金虔细眼暴睁,一把拽下腰间的药袋子朝着蓝骁就甩了出去。 轰隆隆! 擂场被一声巨响震的天翻地动。霎时间,七色烟雾纵起腾空,相互交混弥漫,最终形成一笼墨黑沉云,将整座擂场笼罩。 金虔身处其中,只觉眼前漆黑一片,犹如黎前沉夜,伸手不见五指,苦辣酸甜香臭味道混在一处,臭不可闻,令人窒息。 一片浓稠黑暗之中,展昭如松身形凝滞不动,好似一尊石像。 突然,展昭耳尖一动,身形骤然腾起,犹如一道青烟,无声无息急掠飞出,巨阙精亮剑光嗡然一声长震,化作一道银电划破黑暗,豁然刺出。 那寒光一闪而逝之瞬,金虔分明看到了苍暮满是皱纹的脸孔。 “噗——” 一股浓郁血腥之气喷涌而出。 金虔眼皮剧跳,愣愣看着眼前黑烟渐渐散去,苍暮布满血浆的惊诧面孔若隐若现。 刺中了!是苍暮!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金虔正要开口欢呼,不料那苍暮竟顶着一脸血浆,扯出一抹冷笑:“还算有几分本事……” “滴答!”
一滴温热液体滴在了金虔鼻尖。 金虔愣愣抬头。 展昭紧抿薄唇中溢出血浆。 狂风骤起,黑雾急散。 眼前豁然清晰。 金虔细眼立时圆瞠。 但见展昭手中巨阙,直直插入一人手臂之中,黑色血浆顺着剑身滴落地面。 那是黑色、散发出窒息腐臭的血浆,自然不是来自苍暮,而是蓝骁。 苍暮,就被蓝骁牢牢护在手臂之后,除了脸上溅了些许蓝骁残血之外,毫发无伤,正一脸狞笑看着蓝骁手中的狼牙棒。 而那重逾百斤的玄铁狼牙棒的顶端—— 正戳在展昭的右肩窝!。 猫儿! 一股焚炙热流瞬间走遍全身,金虔心跳一滞,眼前猝现黑斑。 展昭踉跄后退一步,手持巨阙的手臂无力滑下,噗一口呕出鲜血。 “展大人!!”
金虔声嘶如哑,挣扎着用手去检查展昭伤处,可手指还未抬起,突觉心口眼耳口鼻处一热,七窍同时涌出热流。 “金虔!”
展昭厉声急呼,黑眸剧颤。
从那一双慌乱黑眸之中,金虔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七窍涌血,宛若厉鬼。 “哈哈哈哈哈!”苍暮癫狂大笑声中,蓝骁猝然高举狼牙棒,轰然扫向了展、金二人。
“碰!”展昭只觉自己身体豁然腾空,全身骨头好似被巨力拆裂,钻心剧痛几乎令呼吸停滞。 嘎巴一声,右肩撞地,肩膀脱臼,右手巨阙软软滑出手掌,而左手处……却空了…… 展昭心头一颤,猛一翻身,顾不得抹去蒙住双眼的血污,仅凭还能动的左手拼命顺着灿金绳索摸索…… 可摸到的却是空荡荡的索头! 捆龙索开了! 金虔不见了! “老朽曾听过捆龙索的江湖传闻,传说捆龙索若是系住两人,唯有二人同心,方能解索。如今看来,并非仅有此解啊!”
苍暮声线幽幽如鬼魅吟唱,字字刺入展昭双耳。 展昭豁然弹身而起,单膝跪地,一抹眼前血浆,双眼急扫擂场。 “呵呵呵——”苍暮远远看着展昭一副慌乱模样,脸上扭曲笑意更胜,“还有一种方法,可惜并没有人尝试……” 展昭双目豁然暴睁,黑眸霎然充血。 擂场的角落地面之上,静静趴着一个消瘦身形,无声无息,毫无半点生气,身下一大片浓黑阴影,却看不真切。 “劈啪!”
一道闪电耀亮云空,也照亮了擂场。 展昭手指猝然捏紧,心口一甜,血浆从唇间喷溢流下。 闪电光耀之下,看得十分清晰,金虔身下的,那几乎浸透地面的,竟是鲜红刺目的——血!! “解开捆龙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其中一个人——去死!”
苍暮嗓音犹如霹雳,炸响天际。
“金虔!!”展昭嘶哑嗓音凄厉划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