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别人的观察下。
而除了负责给她做美容做造型且看着沉默寡言、低调谦逊的女人之外,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在被心理学家进行详细的评估和分析,甚至把她最害怕别人知道、最无法承担暴露的秘密也猜到了一半。
在确定了自己的状态之后,她和大王子商量着定下了祭典进行的日期。
何筱筱也被通知到了。
然而在祭典的前一晚,始终跟着二王子的那几位玩家却在论坛上打出了sos的求救信号。
玩家们把二王子护卫在内圈,夜色死寂,连草丛里的虫儿叫声似乎也停了。
直播间没有夜视功能,玩家们肉眼能看到的景象也就是直播间里的玩家们能看到的。
刚刚进来这个sos,二王子在祭典前夜竟然被追杀直播间的玩家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忍不住在弹幕里焦灼的打字说道:
夜战我们这是吃了大亏了,我们又不能夜视,还不赶紧点灯啊!
楼上的快别说了,你说的人家都能想到。
怎么点火?你知道我们在部落生个火得多久吗?告诉你,有一定失败概率的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还是熟手的情况下!现在点灯?有这个机会吗?你点个给我看看?
直播间里吵吵嚷嚷,守卫在二王子身边的玩家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个埋伏着的刺客是个绝对有着大量战斗经验的劲敌。
这一场围杀,起初在何筱筱的意料之中:她在以二王子的名义去串联其他部落族长的时候就猜到了,大祭司和大王子对他有杀心。
要是尚有兄弟之情、同胞之义,就绝不会给他下重金属的毒。
她出于谨慎给玩家们派发了守卫二王子的任务,但眼看祭典的日子越来越近,二王子身边风平浪静到目前为止还无事发生,玩家们都把这个守卫任务当成了送分日常,今天竟然谁也没当一回事。
但偏偏二王子刚回到帐篷,守在外头的玩家们就听到了一声低沉的闷哼。
如果不是听何筱筱说过二王子喜欢美人的真相是眼馋人家的毛毛,玩家们大概不会把这一声闷哼当一回事。
这一声闷哼刚传出来,当时就有玩家意识到不对,一掀帘子就冲了进去。
帐篷里一片漆黑,只有血的味道黏黏糊糊的飘散在空气里。
地上呼哧呼哧的传来伤者的粗喘,第一批冲进去的玩家只听耳旁风声咻咻,忽然帘子一落,帐篷里一下子黑了下来,叮叮当当的连声响起,除了这批玩家里最有作战经验的几个玩家护住了自己的要害,其中一个朝着粗喘处冲过去急着想要救人的玩家只觉脚踝一痛,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夜黑风高,帐篷里又是密闭环境,一时之间敌暗我明,竟然看不见敌人到底有几人,更看不到二王子是死是活。
暗中的敌人悄声无息,帐中一片混乱里,只听得忽然有玩家“哎呦”痛呼了一声,才知道敌人又出了一次手。
最后一个进来的玩家一看形势不妙,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反身刺向后方,嗤啦连声,厚厚的帐篷皮子给割破了。
天公做美,玩家们的运气顺利了那么一秒钟,在天上厚厚的遮住了月亮的乌云忽然散开了片刻,皎洁月光从破口处洒入室内,玩家们这时候才看见,二王子竟然就躺在他们面前的地面上:离他们只有一步多远,显然是刚进帐篷就被人攻击了。那他们之前听到的粗喘声……
虽然云层很快再一次遮住了月光,但玩家们已经齐心协力一把扛起了在地上扑街的二王子,默不作声的扛起来就跑:也不知道该夸二王子运气好还是说他实在太浪,这货竟然始终保持的是人形,好处是这会儿玩家们能扛得起他,坏处是看他这会儿奄奄一息的样子,指望他有什么战斗力是万万不能的啦!
风声里,刺客阴冷的声音如冰:“放下他,饶过你们的命!”
他的声音飘忽,一时判定不清到底是从哪个方位传来的。
玩家们:谁在意自己的命了。
20点贡献点而已啦!
这个任务要是失败了,所有做这个任务的玩家都要倒扣100贡献点,到时候人人都得泪流满面了,跟100点比起来,当然是……无视你的哔哔了!
打头的玩家一边示意其他人赶紧寻找掩体,立刻找一个安全的位置以背靠背的阵型前进,一边开始满嘴跑火车的忽悠对方;“你真的绕过我们的命?不骗我?呜呜呜呜我好害怕啊,要不你告诉我们我们怎么丢下他,丢在哪里,用什么姿势你比较满意……”
黑夜里,刺客看他们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只是稍稍听了两三秒钟,心神略略一分,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些到现在都没有变回兽形,应该非常弱小、脆弱的家伙却已经连拖带拽的拉着他的目标跑出了好几米。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人才?
刺客的脑海里这时候浮出了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古怪念头:二王子是哪里找到的这样的守卫,他今天的任务,真的还有机会吗?
脱出了自己掌控的不安,使得刺客下手更为凶残。
他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兽人不能夜视。
但玩家们行动上的笨拙却骗不了人。在其中一个玩家不慎被地上的土坑绊了一跤的时候,那位暗夜中的刺客已经飞快的意识到了一点:这些兽人竟然没有夜视能力!
这是哪个部落的兽人?
刺客的脸上浮起淡淡笑意:他找到了今日把他们全部消灭在这里的方法。
他们怕黑,他的下手目标便从一开始的直取人命变成了利用地形、利用光线让他们自乱阵脚,等他们一乱,便出来就是一刀,然后迅速的隐匿回黑暗里。
玩家的人数在减员。
一点不夸张的说,他们是在用血肉堆二王子的逃跑之路。
四周围的草丛每一点动静,每一丝哪怕是小动物跑过带起的风声,都被刺客利用到了极致。
细碎的声响使得玩家们一惊一乍,疑神疑鬼,就连直播间里也有看客刷了起来:
我心脏受不了了,这每一声声响我都感觉像有人埋伏着要冲出来捅我一刀
我们得想办法以后避免出现这种窘境
夜战对我们的确太不友好了,而且是无法弥补的那种
要不就避免晚上打遭遇战,要不就想办法随身携带光源,目前这种情况真的是要命
二王子呻.吟了一声,在颠簸中睁开了眼睛。
他闻到了血腥味。
脑海里这时候才回忆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刚刚才进帐篷,就被床上躺着的美人攻击了,不对……那不是他的美人,他身上根本就没有毛!
现在扛着他跑的是谁?
这个气味……有点熟悉……
他这一声不舒服的呻.吟和轻微的扭动,让扛着他的玩家意识到这个累赘醒了。
他压低了声音:“找找刺客在哪里?”
二王子下意识的跟着他的指令,他只看了一圈,声音抖颤的像是风中的残烛,低哑的只有他和扛着他的玩家听到了:“草丛……我们后面那个草丛后……”
那个玩家感受了一下他手指着的大概方位,立刻说道:“六点钟方向!”
只听“嗖”的一箭。
二王子声音又低又弱的继续指着那个影子逃窜的方向:“往侧方去了……”
“八点钟方向!”
又是“嗖”的一箭。
只听一声闷哼,头顶原本像是被死死遮住的月光在此时破开了极厚的云层,忽然清辉满地!
远远的帐篷里,大祭司倏然睁眼,“噗”的张口吐出了一口血。
她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景象,只听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又剧烈又急,正如她身上原本安静乖巧顺从的神力,如今沸腾如血,简直像是受到了什么攻击一样,激烈的在她的每一根血管里涌动不停。
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惊慌。
她伸出手来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十指,用力攥紧,却依旧觉得像是有什么原本牢牢握紧在手里的东西,在飞快的流失。
从指缝里像是水一样的溜走了,不管她多用力,也无法握住。
不。
她死死的握住了自己的拳头,像是小时候那样用力的握住了自己的命运:这神力,在她的身体里就必须听她的指挥!
但她正在用力的压制血液里像是造反一般给她添乱的神力,帘子忽然被人从外头敲了敲。
大王子带着隐约不满、不安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阿月,二弟一直在哭……”
片刻之后,面容如冰雪、神色凌厉肃杀的大祭司满面寒霜的出现在大王子面前。
她望了望头顶上皎洁明亮的月亮,以及远处燃起来的又高又亮宛如白昼的篝火,冷冷的看了一眼不安的大王子,伸手重重一抹自己的嘴唇,当先举步:“走吧。”
二王子勉强逃过了这一劫,原本还想等到第二天祭典再见招拆招的二王子在自己的生命面临着极大威胁的时候,却再也忍不住了。
别的不说,他身上那一道直插心口的伤是在何筱筱带着的军医的急救下才稍稍恢复的。
但饶是如此,他却只能半坐在担架上,胸口的棉布已经被血染红了。
面临生死,二王子也很是豁得出去。
打滚大哭,不仅仅是把原本王族部落的兽人们全都给叫了起来,连外族也全都给他号丧号起来了。
他让玩家们索性把给明天的祭典准备的篝火全部引燃,自己坐在火堆边开始哭老兽王:“爹啊爹啊,你一走我就被人刺杀啊!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要绝了我们兽王一族的血脉啊!霸天一去不回,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的心,今天还要置我于死地啊!爹啊!你睁眼看看儿子啊……”
一个大男人这么嚎,也是怪让人无语的。
更重要的是,二王子嚎着嚎着大概是嫌自己人形声音不够大,气息太弱传不开,索性地上一滚直接恢复原形,只见一只大狮子满地打滚抹眼睛,这画面真是……让知道内情的何筱筱都只能说一句您真能豁得出去。
他这嗷呜嗷呜的声音,在夜里传出老远。
整个王族部落都被惊动了。
别的也就算了,二王子心口处的那一条伤却是实打实的,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原本还觉得他这表现过分夸张、动作语气都有些浮夸的兽人们在看见他的伤势之后,心里倒是都有了类似的想法:二王子说的也没错啊,混血狮虎兽霸天一去不回,他又在要决定兽王的祭典前被人刺杀,这……是谁干的,不是都不用多想了吗?
虽然没有人直接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但是大家心里的嫌疑人,在这一刻几乎都是一致的。
有部落里的老人看二王子实在哭的太惨,伤势也的确不轻,胸口处现在还在隐约渗血,都叹息着窃窃私语起来:“这手段也太狠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骚动传来。
身披白色裘衣的大祭司和大王子联袂而来,白衣丽人的眸光澄净如秋水,只冷冷扫了一眼在地上哭天抢地的二王子,转身一步登上了她已经完全准备好,原本等着明天要闪亮登场但现在被二王子全部毁完了的祭坛,心底的怨恨如野火一般炽烈燃烧,全是针对二王子的愤恨:“既然部落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那原本预定明日举行的祭典,便提早到今日吧。”
大祭司的声音清越,在呼啸的寒风里带着威严和肃然:“兽神在上,庇佑我族,若有使阴谋狡诈恶毒之徒,神必明察,天不佑他!”
四周的窃窃私语声,在她冷肃的声音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质疑声渐渐低了。
便是在刚才,那些质疑也多半是冲着大王子去的,没有人怀疑过大祭司是不是有私心,是不是也参与了对二王子的针对和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