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生、初、世、梦、灭、末。有七个界。
作为肉体,在世界存在,作为想法的个体,在梦界存在。作为灵魂的宿主,在生界存在,一旦肉体消灭,灵魂便逸到灭界。每个周期,总有极为美好的灵魂被灭界之主进献给元界之神,以示忠诚。而信息和唯物的一切,包括元素和光影,都在初界存在。
每一个界,都有自己的统帅。
神掌元界,主统管,现任元界之王苏潋默直统七界,为七界唯一之帝。
精灵掌生界,主调理,调节生者的灵魂进程,掌管人世起伏喜乐,缘分纠葛。
创造之神掌初界,主创作,永生永世在创作七界中的从无到有。
人掌世界,主经营,经营生产生活,规范世界秩序,确保稳定及进化。
媚妖掌梦界,主导演,梦界破碎而紊乱,一切不符常理,媚妖控制人的想法,按照其余六界的吩咐和各界信息导演梦境控制梦者行为,并借此保证梦界的正常经营。
冥司掌灭界,主赏惩,死者灵魂或好或坏,听由冥司发落,灵魂的周期运转,反复投胎,均由冥司负责。
人掌末界,主意志,末界和世界极其相似,而末界的人却可以通过潜意识与世界进行信息交换,意志力的作用,在末界也极为重要,在末界,不仅可以用意志轻松实现瞬移、隔空取物等等事情,意志修炼强大者甚至可以用意志力控制世界。
然而元界之神忌惮末界意志之力,担心会造成逆天不祥之结果,便命历代末界之王屏蔽全界意志之力,让众人勤于自食其力,避免社会动荡。末界之人生于此,死于此,有许多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可以用意志力做多少事情。
所以末界之王即位之日,必用其自身之力封印意志之力,此后每十年必将遭受一次全界反噬,故末界之王虽有长寿血脉,却很少有能者活过半百。往往多在第三次反噬时,就命丧于反噬阵内,玲珑镜中。
这也是鄢语雪一心一意找苏清然回来的原因。自二十岁登基以来,她已经经历了两次反噬,到了四十岁。当年的她,尤记得他十六岁的模样,十七岁的模样,十八岁的模样。
小祝,孩子已经十八岁了。
岁月催人老,你在世界里,活得可好?
你那边可能只过了三年吧。
小祝,我好想你。
可是不知你会不会记得,我曾在你生命里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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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然显然不知道生命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人这样想他。
他的到来,和十六岁时一样无辜无觉。
他醒来时,更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古朴又不失富贵的庭院,到处都漂浮着一种绿色的感觉。墙面上藤蔓是绿森森的,地上的青苔是绿油油的,周围的影子是绿阴阴的,就连空气,都有一种泥巴湿乎乎,混合着腐草的味道。
这里也是一个夜晚。一切都安安静静,院子里没有灯光,一轮肥大浑圆的绿色月亮,就挂在苏清然头顶,像一只沾了油的青桔。一切诡异得要命。
月亮隐隐约约像受了内伤,周围并没有云彩遮挡,光芒却时明时暗,仿佛风中烛火,又像一个接触不良的旧灯泡,令人心烦意乱。那月亮的闪烁似无章法,却让人头晕目眩到恶心。周围的绿意更是冷腻得向人身上贴去,浸润到皮肤里,苏清然的脊背微微发凉,内心却一片恶热。
周围的空气仿佛密不透风的湖水,身处其中比泡在沼泽里都难受。
这庭院真的越想越诡异,不如出去……
门在哪里?四处都是墙,根本没有出口?!
这怎么可能?
苏清然默默环视一圈。
唯一确定的是,这庭院只可进,不可出。
月光依旧闪烁,跳动着令人心悸的频率,苏清然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庭院中洋溢着静谧的死气,仿佛要将外来的生命,一一吞噬。
苏清然从未经受过这样的感觉,他双手抱头,越来越难受。
突然,月光熄灭!
一片黑暗。
急促的脚步声在周围响起。
有人,很多人。这庭院竟然能有活人!
刹那一喜的苏清然,转瞬再也喜不出来了。
脖颈、手脚,都传来冰凉寒气,胸口正抵着,刀尖的悠悠锋芒。
恢复了混乱闪烁的月光下,密密麻麻的刀锋,毫无例外指向了这个丝毫不熟悉情况的客人。流虹般妖异的刀光仿佛有形体一般,攀附在人身上,便让人动弹不得。
刀绝非寻常。
拿刀的人绝非寻常。
刀法绝非寻常。
十二把刀,两把架在脖子上,八把分成四组指向手脚,另外两把,抵住了前胸后背。
只差丝毫,只动丝毫,便筋碎血崩。
苏清然不做声。如此阵仗擒而不杀,只能说明自己还没见到本主。
他知道他们在等着一个人。
突然,整座府邸亮起了灯,明亮让月光一缩,人心头一紧。
绿荧荧的月光下晃过一个暗黄的影子,缓缓地到了苏清然的身旁。他看不清暗影里苏清然的面容。
可苏清然却看清了来者的面孔。
是个老头。
是个很丑,一看就很下流的老头。
滚圆的肚子,原本宽大的腰带在金色绸缎掩盖下的绷紧肚皮上勒出一条紧紧的沟壑,一头暗绿色的墨发,在他那油腻褶皱的脸上垂下几条,像腌过的海藻,整个人,就像一个撒上油的圆圆印章。
“哼哼,小兔崽子,三番五次来这边作案,终于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风流倜傥万世英明的监察史江上流大人我抓住咯。你说说,你偷得那十两银子,九颗白菜,七个冬瓜,三个土豆,藏到哪里去了!”
苏清然本来很淡定的。
可他从没想过本主会开这样的玩笑。
他轻轻一笑,笑声刚落,便觉脖颈一痛。再笑不出来。
一滴丹红顺着雪白的脖颈流下,流到锁骨便变成了黑色。
苏清然微微抽了抽气,刀上有毒,剧毒。
周围人也抽了抽气。“刺客”抽气的声音太过好听,流血的地方太过诱惑……忍不住又要抬手割下一分,苏清然淡淡道,“阁下若只是为了听我说话而动手的话,大可不必。我说就是了。”
苏清然觉得天旋地转几乎站不住,但万不能让刀再切下去一分。
“刺客”说话的声音太过好听,高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大人,我已经中了您府里的毒,活不长了。您若想我死,只需再等一柱香。您若不想我死,烦请马上给我救治。”
江上流听到阶下囚吩咐自己,竟然气得头发乱颤。
“好哇!来人点灯!叫我看看你这胆大狂徒是个什么鬼样子!”江上流把手中的灯笼一举,直接举到了苏清然前面,无奈身子太矮,照不到他的脸。却只看见他的身子。
江上流提着灯笼绕着苏清然看了一圈。那些杀手维持这个姿势这么长时间,还要给这肥老大让路,实在是很辛苦。
“江大人,不然先让这些高手歇歇,我逃不掉的。”苏清然撑着身体无奈一笑,这个老头很有趣。
“歇歇?你当我是傻子吗?都听着,看住了他,要是让他抽空子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苏清然只觉得难以置信。“江大人,你养这么多高手,只是为了抓一个偷菜偷钱的小贼,未免让人笑话。”江上流耳朵动了动。眉头皱了皱。“等等,你……”
“我从没偷过您府上的蔬菜银两,只是无意闯入您的府邸,如果您就这样杀了我,未免有失英明。”苏清然努力维持自己的姿势不动,一边劝解江上流。
江上流听到这里,耳朵又动了动。他拉过来一个高手。“帮我举着,我定要看看这人什么模样。”声音不知怎的有点发虚。
高手接过灯笼,挑到了苏清然脸旁。
江上流看见苏清然的笑脸的一刹,惊得一跳后退了三步,肚子颠颠颤颤好久,抚着心口喘了好几声,又哆哆嗦嗦走上前来,眯起眼睛来仔细地辨认。
“江大人,您可认得我?”苏清然微微一笑。几十把刀掉在了地上。高手们看见苏清然微笑的模样,只觉面前华光一闪,仿佛失了魂魄。
苏清然的脸抽了抽。高手弃刀不是好事,苏清然手腕一刹那多了好几道血口子,雪白的袖口上,染出了殷红的几点梅花,瞬间变成了黑色。
江上流看见苏清然受伤,吓得简直要背过气去,“快快,快快退下!小心收刀不要伤了祝大人!”高手恍惚一阵,回过神来明白了江上流所说的祝大人便是苏清然,连忙收刀消失。
江上流跪在了地上。“祝……祝婉大人,我不是有意的……还请您恕罪……”
“恐怕我已不能恕罪,如果您不马上救治的话。”
“哎呀呀!小臣罪该万死,赵御医!赵御医!”
丝毫不去理会失去知觉的手和渐渐麻木的脖颈,苏清然只觉好笑。
祝婉是他的戏名,怎么这么巧。这老头还请得起御医,想必官阶不小,却对我如此殷勤?那我该是个什么身份?
得到江上流严令,再脱手就死罪的高手们重新出现,紧闭着眼把苏清然抬到正厅。
赵御医正端着箱子跑过来。
看见苏清然的一刹,手中的医药箱脱手险些掉到了地上。“大人,您竟然回来了!”目光一搭又落在苏清然的身上。“天哪!”
他们一口一个臣,我却只是个大人。我究竟是谁?苏清然一边看着赵御医拧着眉头絮絮叨叨给他上药,一边奇怪。
“大人福泽深厚,毒已无大碍了。真是我末界之幸啊!”
末界是什么地方?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赵御医还在绣花一样审视伤口,又煎了药来给苏清然喝,结果被他嫌弃地全部吐出来。他不依不饶,口里絮絮叨叨不停说还要再去煎,结果被苏清然撕了药谱……
当赵御医前仆后继再次拿来汤药时,苏清然似笑非笑,端过来一口喝了下去。
毒解了是真,这汤药却的的确确是碗上好迷药。
算了,烛火摇曳,香气袅袅,里面都是一样的迷药。
“江大人,来扶我一下。”苏清然向江上流伸出手。江上流看着那无瑕玉手痴傻一霎。
这阅尽男女双色的老头真能装。
苏清然唇边笑意一荡而过。随即顺势往江上流身上一躺,手指划过他那肥大衣襟,轻勾一勾。
“咳咳,咳咳。”苏清然脸色微红,仿佛血气不畅,随即用手掩了掩口。
没人看见唇掌之间那一豆朱红。正如没人发现那一勾之间的反复挪移。
眼前的赵御医已经成了梦里碎片。苏清然闹了一天一夜,中蛊,穿越,受伤,中毒,迷药。实在挺不住了。浑身一软,索性倒在江上流怀里。
男色偶尔必须用一下。苏清然闭眼之前,颇为无奈。
他微微苦笑。
知道自己在末界是个什么身份了。原来自己竟到了这般不堪田地。
这难道就是我的厚度?
“大人!大人!”苏清然像睡死一样。朦朦胧胧谁送自己去房间,谁之后又做了什么,他根本不管了。
反正自己在这末界只是……
暂且放他一马。
我苏清然,永远不会是祝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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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帘帐里,丝绒床上,换了一身月白中衣的人儿,睡得天真灿烂,美不胜收。
帐外四双秋水般的眼睛直直看着帐内,翻涌着无限的意味和向往。
江上流眨了眨饱餐一顿的眼睛,擦了擦嘴角流下的口水。
真不愧为七界第一美男,只是,啧啧,可惜喽。
“赵御医的量,一头牛都能灌倒。他至少要睡三天三夜。你们不许偷懒,把他看紧了,要是让他跑了,你们都活不成!”
“是。”四声喑哑男声一同响起,说不出的诡异瘆人。
江上流走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灯灭了。
一个声音低低传出来。“主公,您要的客人到了。小的很快便把他送过去。”
房里静了一静。
一个沉郁动听的声音传出来,“不可怠慢贵客。”
江上流的声音又低了许多。
“小的知道,会好好招待,不会让他生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