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你个死鬼,你可回来了!”
旁边一个刚刚爬起来的老太太带着哭腔奔过来。聚精会神看着兰乃桑的江下流,被老太太撞了一个趔趄,又被老太太狠命抱在怀里。
那颗狂歌刺,早就被江下流震碎在半空。
“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道,这些年,我等得多辛苦!”老太太说罢极其自然地挽着江下流,转头换上带泪的笑容,笑得花儿也似,“这是妾身的夫家,夏卢镇甄下流,我都有三十年没见过他了。”老太太转面对着江下流,“没想到,你过了这么多年,还穿着我给你织的这件布衫……”说罢梨花带雨,呜咽着不能成句。
眼看这个老妇真也似的讲述,场面瞬间缓和许多。兰乃桑眼看情况失控,谁料哪里来的这一出!眼里露出一丝焦躁。
江下流却淡定得很,稳稳搂着老妇人。“莺莺,我这些年虽然在外面,可每日每夜都想着你啊,我被迫在大户人家卖了身,可我实在不想一辈子最后死在那里,不能再见你一面,所以我给自己赎了身,没想到回到这里,我们的风大人,竟如此眷顾我,送来了这么多绫罗绸缎,莺莺,我们回家,回家给你我做衣裳!”说罢牵着老妇人的手便要走。
众人哪里会认。
“甄下流,你是不是离开夏卢镇太久,把规矩都忘了?”刚刚摩拳擦掌的一个高头大汉虽然想不起来哪里还有“甄下流”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看着老妇如此逼真,只以为自己健忘罢了,道,“礼物要给大伙分,不要以为你是镇长,你就可以独吞了!”只一句话便坐实了江下流是镇长这一个“事实”,众人仿佛忘了兰乃桑的存在,不管三七二十一,涌上前去,不容分说便要抢江下流手中的“绫罗绸缎”。
杨融默默看着这场闹剧,只觉得老头奇怪,可天血钟,仿佛是更值得她感兴趣的东西。
把这种大型的巫蛊之物作为宝贝的镇子,恐怕有些地方不太对。
她根本不管那边的混乱,揪住一个镇民。“这个钟是否有响过?”镇民忙着去抢绫罗绸缎,懒得管杨融,回头看了看,却发现是个实打实的大美女,才敛了怒容。“没响过,那钟根本没人敲得响的,你听刚刚那么大气浪,那钟响了吗?没想到长了如此一张脸,脑子却……”话没说完,却突然顿住了。
应该说,所有人都顿住了。
华丽丽的绫罗绸缎,江上流一件件给出去,最后,终于只剩下三件衣服了。
那三件,不是别的,就是苏清然身上的三件。
抢绸缎的人傻眼了。大家手中拿着精致的布料,面面相觑,抽气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想不到,这次的宝贝,竟然是一个奄奄一息的黄脸短命鬼!
兰乃桑眯起了眼睛。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挑剔,翻动着这个黄脸青年的每一寸外表。
这样精致完美的轮廓和身材,怎么可能长成这样一张倒霉面皮?
真是上天嫉妒,这老头这么宝贵这个将死之人,仿佛有点意思。
似乎想到了什么,兰乃桑猛地看向杨融。
老头却根本不理会兰乃桑有什么想法,他只知道,苏清然绝对不能再这样晾着!
再不救,老头可就没办法了!
可杨融不经意间一瞟,心却砰砰撞了起来。
那人……那么熟悉!
日思夜想的背影,即使换了发型,她也认得出。
她多想冲上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可是她不能。
不能说。
她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老太太过来帮老头扶着苏清然。杨融终于看到了苏清然的正脸。
可当她看到正面时,她的心,重新沉了下去。
不是他。
如果是他,他怎么会甘心变成那所谓风大人的礼物?
如果是他,他怎么会是这样的面目?
她虽如此想,但那气质,她永远忘不了。老头托起苏清然的肩膀,那在长长袖口下垂的修长手指,隐约一现。
杨融眼中一亮。
兰乃桑将这一丝神情收进了眼底。
可是他的手怎会是青紫颜色!他受了什么罪!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现在的处境,极有可能是真的!
杨融好想冲上去看一看。她转过头,撞见兰乃桑怀疑的眼。
直觉告诉她,她不能讲出来!
“他是谁?你认识他吗?”兰乃桑一把握住杨融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冰得冻人。
“不认识。”杨融一脸淡定。
兰乃桑冷冷一笑。
“他是,苏清然。”
杨融的心咯噔一下差点跳出喉咙。
可她面无表情,甚至有点忍俊不禁。
“他怎么会是清然?那么一个黄脸怏怏的短命鬼。”杨融只在想,只要能骗过你就好。
这边老头早已忙活开来。
“莺莺,帮我把这个宝贝弄回家去,作为镇长,我有必要把风大人送给我们的宝贝保管妥当。”江下流转身便对众人一番颐指气使。“由此看来,绸缎大家自己分去,如果现在还有谁阻拦我对宝贝进行救治,就是违背风大人的意志!”众人看着江下流这番模样,哪里还敢有别的想法。任由江上流大摇大摆将苏清然扶回了“家”。
杨融只觉得世界都无声无息了。她的眼里只有那个冻僵了的身影在将散的晨雾中远去。
一个至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今夜,在这里留下吧。”
没来由的,杨融脊背一阵发寒。
老太太的住宅在夏卢镇的边缘地带,是一间看起来和她的“苦命”非常搭对的草屋。
老头虽然表面上和老太太一同扶着苏清然,可是他的手臂暗中发力,根本没有让她真正地触碰过他。
等到越行越远,离开人群,三人进了草屋。
老头突然停在门口。老太只感觉一阵气浪涌来,她连忙松开手,撞在了墙上。
“你,是敌是友?”格外清晰的声音响起,江下流手中重新出现了狂歌刺。
他不允许再有任何人,趁他之危。
老太叹了一口气。
“敌,又如何?友,又如何?你难道不想救他吗?”
江下流深深看了老太一眼,走进了草屋。
老太拍拍手,屋门重重地关上了。
“江下流师兄,别来无恙。”老太婉转一笑,满室蓝光一闪,一位面容姣好的中年美人,盈盈而立。
“师妹,好久不见,你变美了,也变坏了。”
江下流难得笑得那么有一丝丝下流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