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然道,“你为什么甘心为潜伏营做事?如果是钱,我有的是;如果是武功,我想你也可以看到,你的血影连手下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老袁惊恐地道,“可是你没有……隔空取人性命的能力,而且我的家人都在他们的手上。”
苏清然轻笑,“可是今夜的刺杀失败,你又向我们讲了潜伏营的事情,如果我们不杀你,或者就算你死在这里,你觉得你和你的家人可以逃过一劫吗?”
苏清然根本不看老袁,负着手继续道,“况且邪不压正,你们做的事情本就是祸乱朝纲,荼毒百姓的恶事,我姬无忧有足够的自信将鬼团拿下,而你是我在潜伏营遇见的第一人,如果你在这个过程中为我出了足够的力,我愿许你尽可能的保护,足够的掩饰和未来的前程,当然,帮你保护你的家人。”
老袁的眼神陡然一亮,又逐渐平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他道,“好,我答应您,姬大人。”。
苏清然盯着老袁的眼睛,问:“你可发誓?”
老袁道,“我袁宏道发誓,忠于姬无忧姬大人,将逆贼鬼团拿下,如果半途做出不忠之举,永世不得超生!”
苏清然笑道,“好了,现在,你先告诉我,这个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袁道,“这个地道有一条路通向郊外,是逃生或者潜入用的;有两条路是用来坑杀敌人的;除此之外,为了增强潜伏营的抗击性,这地道没有用来联络的功能,真正能够进行联络的地道,都建造在江郡的地下。”
苏清然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回到驿馆去。明天,我要看到潜伏营人员名单和职务。”
老袁愣了愣,道,“这一夜之间……恐怕只能拿到主要联络人的名单,潜伏营人数众多,如果都拿到,不太容易。”
苏清然道,“主要的人就够了。我们走吧,明日,你重新回地道,把这些血影武士也带回去。本官不想让他们死在这里。”
老袁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血影连一向杀人不眨眼,潜伏营的上司更是心狠手辣,这些血影武士,都对姬无忧动过杀心,如今姬无忧不要他们的性命,这让老袁非常感动,更坚定了自己对姬无忧效忠的决心。
苏清然四人重新向地道走去,路上,苏清然问,“你说的是鬼团隔空杀人?”
老袁些微地颤抖了一下,道,“没错,是鬼团,他们给我们种了一种蛊虫,此蛊虫名僵木蚴,一旦蛊发,则四肢僵木,精气全干而死。”
苏清然道,“原来是蛊。”
什色道,“既然是蛊虫,那就比较好办。”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蜥蜴。
苏清然一愣,他没想过阿幺除了吃蚊子之外,竟还有这样的作用。
什色面无表情地对老袁道,“闭上眼睛。”
老袁看了看这蜥蜴,眼中闪闪发光,想也不想就在台阶上闭上了眼睛。
什色站在台阶上默念大光明法咒。
原本阴暗的地道,爆射出了明亮的多彩光芒,光芒之中,十色变换的眼瞳,光彩更盛,仿佛两轮明日,交相辉映,映得那裹着多宝袈裟的身躯,神圣如西天真佛。
“入!”什色从袈裟上取下一根长长的细线,递给蜥蜴,喝道。
只见那蜥蜴在光芒照耀下,眼中精光大显,一口咬住细线,嚼了嚼,伸出舌头,那细线便随着舌头的牵动,向老袁飞去,顺着老袁的鼻孔钻了进去。
老袁感觉到了细线的牵动,但知道此时非常关键,所以即便无比痛苦,也拼命忍住,额头沁满了汗珠。
苏清然看着老袁的表情,暗暗欣赏他的坚忍。
什色继续默念着法咒,突然喝了一句:“卷!”
蜥蜴的舌头一卷,细线一紧,发出铮铮之声。
片刻之后,只听到扑扑几声,似是什么东西在血肉中穿行,然后便看见老袁的脸皮下面有东西在扭动。
落妙看着恐怖,捂住了眼睛,硬压住了不尖叫出声。
苏清然微微眯眼,那东西显然不愿出来,随着细线越拉越紧,那东西渐渐地不动了。
几秒之后,老袁的鼻血喷射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团红色的‘血块’。
那血块随着丝线垂下,还在空气中不停地晃荡,仿佛在荡秋千。
蜥蜴对这个难缠的家伙显然不是很喜欢,那带血的茧同样令它恶心。
什色皱了皱眉,看向老袁,道,“你的虫,你自己踩死,阿弥陀佛。”说着将那带着绳的茧扔到地上。
老袁捂着鼻血,瞪着眼看着那个被细线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颗巨大虫卵一样的蛊虫。
他没有拿脚去踩,而是到路边寻了一块平整的碎石,一下子将它拍扁了。
当石头移开,苏清然才发现,他不用脚去踩是对的。
那蛊虫体内流出的黑水,将暗道坚硬的石台阶,烧出了一个深约半寸的小窟窿,可想而知如果粘在靴子上,会造成什么后果。
落妙看见那窟窿和蛊虫的血,吓得没眼看。
苏清然四人绕过那蛊虫的尸体,向上继续走去,很快便回到了杂物间。
刘产等人正在杂物间外等候,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一见苏清然平安出现,眉开眼笑道,“可算见到大人了,大人您没受伤吧?”又看了看老袁跟着苏清然,愣了愣。
苏清然道,“无碍。”说着示意刘产附耳过来,交代了同老袁一同寻找潜伏营名单的事。
刘产听得清楚明白,再看向老袁时,脸上没什么热切的表情,却也没什么愤恨,道,“老袁,以往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你我虽然不能再做那般朋友,但既然都为姬大人效力,便也像从前那样共事吧。”
老袁满脸通红地看着刘产,看着这一直以来相信自己的好朋友。他岂愿意杀害刘产?只是为人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如今连蛊都已经被姬无忧给去除了,他若是再倒戈,回到潜伏营,就算能苟延残喘,也不过是一条寄命的狗罢了;而在姬无忧身边,他感觉自己和家人,可以看到更好的未来。
刘产向苏清然行礼道,“姬大人,今天夜里的事,就都交给我和老袁,您三位今夜劳累,先回去休息吧。”
苏清然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二位了。”
辛苦了一夜,落妙和苏清然回到自己的房间。什色加了一重结界,便回自己屋去做梦了。
西天八子则暗中守在门外,保护姬无忧的安全。
姬无忧的房间里,苏清然优雅地坐在桌前,静静看着落妙。
落妙看着姬无忧,似有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见那一双清俊的眉目在自己身上打转,美眸渐渐蒙上了一层意味不明的光芒。
苏清然忽然开口,声音沉郁动听,却带着一丝慌乱。“不好。”
落妙一惊,一向深谋远虑,沉着冷静的姬大人,此时露出慌乱之色,难不成是有了什么重大的事故?
苏清然咳了一声,将视线从落妙身上移开,淡淡道,“我忘了洗澡。”
“……”
落妙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家伙,似乎洗澡对他来说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又想到那日夜里在山洞顶上,那个阴阳怪气救了她的有趣家伙,正在自己面前坐着,心里又涌出一份暖暖的幸福来,光滑白皙如细瓷的脸蛋上,漾起一层云霞般的殷红。
本来在最开始时,只是因为那个极似陈寻风的声音注意到了姬无忧;后来见到他在百花席上的表现,方觉得他风姿优雅高贵;那日夜里又蒙他搭救,又觉他机智有趣体贴;今日一路上见他冷静谨慎,耐心善良,孤身犯险时还不忘帮她抬热水来洗澡,足见怜香惜玉;最后到了深夜本该累到倒头就睡,却固执地想要洗澡,可见还是个有洁癖,自恋的干净家伙……短短几日,这姬无忧,竟然给了她这么多深刻的印象,竟比那陈寻风,还要生动几分。
也是,自从那陈寻风成了王后,他便像是被夺去了那灼人的光彩,拘在深宫之中,日日夜夜坐着风雅高贵的事情,纵然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貌依旧让人惊艳,却给人一种失去了灵魂的笼中鸟的错觉。
如此一番比较下来,面前的这张脸,即便比不上陈寻风的绝尘脱俗,可在月光和烛光映照下,掩去那病怏怏的肤色,五官轮廓竟也突出地清俊美丽,而且非常生动,可爱。
她看着这个依旧在愣怔的家伙,笑道,“我去帮你唤人提热水。”
苏清然回过神,笑着点了点头。
落妙起身出去,很快,热水就被提到了卧室里。
几大桶热水灌到了内房的浴池中,蒸腾的水汽很快地充斥了整个内房。
苏清然摆摆手,让小厮下去,小厮知趣地低头走了出去。
苏清然看了看落妙,道,“你睡觉去吧。我在里面洗澡就好。”说着径直起身,向内房大步走去,顺手将那屏风带上了。
不多时,屏风后面便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水声,屏风另一侧的无忧大师,听起来洗得很是无忧无虑坦坦荡荡。
落妙躺在床上,愣怔地看着那金黄色秋香纹的屏风,还有那屏风缝隙中时不时闪过的白光,不由得想象起屏风那一侧的风景来。
如此高雅的人儿,洗澡的情景,会不会像那美丽的天鹅戏水一般,优雅令人沉醉?
落妙想到这里,暗暗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你到底在想什么!这可是无忧大师,他放心你,你怎么能对他有非分之想!陛下让你来监视他,可不是让你偷窥他洗澡的!
刚刚变凉的脸瞬间又变得滚烫,落妙向一旁一个翻身,把脸埋在了被窝里。
哗啦哗啦的水声继续传来,一会儿,停了。
落妙听到水声停了,继而听到了一片哗啦啦的声音,然后是衣物和衣架摩擦的簌簌声,还有衣服在空气中抖动的扑扑声,想着姬无忧一定从水里出来换好了衣服,一颗扑通乱跳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可是下一刻,她的心又猛地揪了起来。
屏风那边,传来了一声痛哼,然后,好像有人倒在了地上。
姬无忧他……怎么了?
落妙不自觉地想起姬无忧那病怏怏的模样,还有百花宴上那句“身患奇疾,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顿时慌了起来。
她颤着声音问道,“姬大人,您……还好吗?”
屏风那边没有回答,只是时不时传来些微痛苦的喘息,似乎屏风那边的人,已经痛到说不出话。
落妙不知道自己这时过去到底合不合适,但是如果不过去,恐怕姬无忧他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落妙将心一横,走向了屏风的另一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