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清然以为钟离怀忆将失去一只手臂时,那精灵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那惨叫像笑又像哭,无比瘆人。
惨叫声中,一道极纯无比的金光,恰到好处地射中了精灵的太阳穴!
金光中央,一道白光以极快的速度冲破了牢固的结界,如一道长虹划过,狠狠地劈在了山岩上。
白光到处,一片刺眼光明。
苏清然的心一宽,闭上了眼。
剧烈的白光刺透眼皮,在眼帘后,投下一片鲜红的光芒。苏清然双手捂着眼睛,过了三息方才重新张开。
那精灵已经消失。什色穿着一条鲜红的裤子,赤着上身站在钟离怀棠和钟离怀忆中间,脸上烧满了怒火,地上花花绿绿,全是袈裟的碎片。
江下流依然蹲在一边,那些百姓也不再流血。
“它既是眼底的幻象,我便用更强的光把它烧毁。要不是它将怀忆施主咬住,我也判断不出它的位置。”什色从钟离怀棠身边快步走开,走到苏清然的面前,言简意赅地讲。
苏清然拍了拍什色的肩膀,赞道,“不染兄好计谋。”
什色对这称赞没什么反应,却反问道,“你有没有带多余的衣服?”
苏清然抿嘴一笑,从洞萨之眼中变出一件金色袈裟。“这是大光明教先圣教主当年,送给三极城神圣不老僧的袈裟。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你先穿上吧。”
什色眼睛一亮,认真地接过袈裟,口中念念有词,又原地拜了一拜,才将那袈裟虔诚地穿在了身上。
穿上以后,什色忽然皱了下眉。“不好。”
苏清然疑道,“为什么?”“这样我就不能用大光明法第三重,否则会将这袈裟烧坏的。”
苏清然打量着什色认真的模样,乐了。“不必担心,洞萨密藏中记载,先圣教主穿着此袈裟习大光明法第八重时,它都没有损坏,今日你正好可以试试。”
什色听了这话,心里格外高兴,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每次施法后衣衫破裂,着实方便得多,脸上却只是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苏清然忽然转了转戒指。
“鲜鲜。”
鲜鲜从戒指中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圆圆的眼睛好奇地望着苏清然,“主人?”
“那精灵被消灭了么?”苏清然问。
“没有。它存在于意识中,这种精灵,最麻烦。”
苏清然道,“那你知道它现在在哪里么?”
鲜鲜道,“它本来的灵魄一直都在山顶,不过好像到达山顶之前,有不少人等着主人。”
苏清然笑着点了点鲜鲜的头,“你先回去休息,如果需要你,我会唤你出来。”
鲜鲜道,“那三个家伙,能不能把他们先拿出来?他们吃喝拉撒都在洞萨之眼,我虽然将那些东西净化了,但毕竟太污秽。”
苏清然道,“很快便把他们取出来,你再忍忍。”
鲜鲜有点不情愿,却不敢违逆苏清然的话,把头复缩了回去。
钟离怀棠给钟离怀忆简单包扎了伤口,钟离怀忆唤醒了江下流和失血的百姓,百姓相互扶携着下山,江下流只是受了轻伤,于是与苏清然四人继续上山去。
平台之上显然还有山路,但苏清然是在什色打破了幻象之后,才发现的那一切。在那以前,他以为这平台就是山顶。
山路依旧盘旋蜿蜒,但山上已经不再铺白色石板,而是换成了金质阶梯。阶梯周围的树木也不再是普通的灌木,而是高低错落的火红凤凰木、绯色无忧花,殷红的瓷玫瑰和雪白的星状文殊兰。这条阶梯,只是看着,就让人生发出神圣感。
显然这条路,并不是给普通的信徒预备的。
太阳已经西斜,逐渐发红的阳光照在火红的凤凰木上,点亮了叠支斜飞的花瓣,仿佛万千只雏凤,将要从青绿的叠叶上盈然起飞。花色如火,在苏清然白色的长袍上,映出了一片片金红色的晕光,仿佛山间染了夕色的云,轻柔温和又安静。
苏清然的脚步一如既往地沉稳,但脸上的神情,却不似往常淡然。
因为他看见,前方阶梯的转角,一处阔大平台上,有一缕青色的细草,正迎风摆舞。
他又上了一步,两边多了两株细草。
又走一步,草下有眼睛。
青色的瞳仁,凶光毕露,却又无比耐心。
苏清然冷笑了一声,等在上面的人,似乎把他们看作了送上门的祭品。
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从洞萨之眼中取出了青神三少,把他们放在阶梯上。由什色、钟离怀棠和钟离怀忆分别抓着,面向自己。
平台之上,青神家族十大高手,正在耐心地等着天选之人的到来。
青神家主在山顶发出命令,若拿不到祖灵化形术,就直接废了天选之人,用他的血,同样可以为祖灵洗礼。
至于涂弥,银月,南星三人,若留不住,也就罢了。
苏清然从那狼般的眼神中看出,青神家族孤独存活千年,靠的不只是人才,还有一股狠劲。
看来,青神三少已成为青神家族的弃子。
苏清然看着涂弥淡淡道,“你们想活着么?”
涂弥冷冷道,“那要看怎么活。”
南星浑身散发着一股特别的臭味,“士可杀不可辱。”
银月捂着鼻子道,“你都死到临头,休想利用我们。”
苏清然叹了口气,继续向上走,所有人都走到了平台之上。
青神家族十大高手,站成了一个奇怪的阵型,他们虽然等了很久,但等待并没有削弱他们的认真和严肃。
十大高手,各有不同。
一人披青黑盔甲,稳坐其中,堪比山顶青石;
一人戴五色鲜花,笑眼盈盈,仿佛山野香花;
一人着木色长袍,神情肃穆,宛如山里草木;
一人裹粗布麻衣,手脚粗大,貌类山居野人;
一人穿浅色轻绢,眉目柔美,浑似山涧清水;
一人顶翎毛羽冠,眸细嘴尖,如同山间飞鸟;
一人挂火色轻丝,随风呼张,直若山中烈火;
一人背四只褐翼,嗡鸣有声,形近山之巨虫;
一人蒙土黄纱绢,身形臃肿,好像山上沙丘;
一人无任意形容,筋骨轻松,简直山行奇风。
苏清然看了一圈,哈哈大笑。
“哈哈,你们不是来唱戏的吧。”
十大高手显然听到了这番话,却没有一人动怒。形如青石的人依旧端坐在中央,身如清水的人的双手则如水流般蜿蜒而动。
青石端踞清水流。
清澈的水,柔柔弱弱,安安静静地流过金色的平台,绕过苏清然,什色每个人,毫无杀伤力。
江下流摇了摇头,想要跨过去直接开打,却发现自己根本跨不过那片看似细小,实则上下无限纵伸的水流。他心中一惊,看着苏清然,苏清然却是看着他笑了笑,丝毫不担心的样子。八壹中文網
木叶香花沿岸生。
水两侧金色的平台上,生出了星星点点的野花,野花香气馥郁,令人沉醉,香草急速生长,已然齐膝。
苏清然皱了皱眉,从怀中掏出几枚药丸,顺手摘下水边的树叶裹了,抛给江下流,钟离怀忆和钟离怀棠。
裹了木叶的药丸,轻而易举地跨过了水面,到了三人的手中。
苏清然使了一个眼色,三宗长老当即会意,将那解毒丸服下。
生得葱茸好颜色。
蔓草香花继续快速生长,长到一丈有余,在高处相互勾连,形成了一个个古堡状的囚笼,青木人看着众人被囚笼所困,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清然却好像根本不在意,从容地蹲下去,转了转戒指,道,“鲜鲜,多喝点水。”
鲜鲜从戒指中钻出来,看着地上的清水,长长的舌头伸过去,像根吸管,抽了许多水去。
苏清然敲了敲鲜鲜的头,“你会喷水吧。”
鲜鲜点了点头。
苏清然笑道,“那就再多喝点。”
鲜鲜喝了一会儿,抬起头道,“主人,水没了。”
苏清然敛去笑容,严肃道,“你喝得够不够?”
鲜鲜笑道,“自然是足够的。”它笑得很自信,它知道苏清然是什么意思。
外面的十大高手根本不知道在苏清然那边发生着什么,依然继续着他们的“表演”。
一股风来焰腾空。
清风吹过,仿佛挑灯的手指,精确地点燃了囚笼上的木叶。
在火烧起的那一刹,地上的水,全部都消失了。
除了苏清然和青神三少的囚笼之外,所有的囚笼都变成了滚烫的火笼,木叶焚烧发出刺鼻的气味,剧毒无比。
烈火熊熊中,木叶哔啵,掩盖了众人的痛呼。
苏清然站在笼里道,“只是这样?”他扬起左手食指,秘银戒环划过一道银色剑光,囚笼随之崩坏。
苏清然跃至半空,轻弹食指,巨量的水花极速喷出,转眼间熄灭了金色平台上燃烧的烈火。什色和三宗长老从烧焦的囚笼中轻而易举跳出来,与苏清然站在一处。
“我真的以为你们是在演戏。想活,带我去神庙。想死,继续拦我。”苏清然的神情淡淡,口气却强硬无比。
一战之后,十大高手中水使不知何故,失血过多;木使和花使,身上都受了剑伤;火使的火色衣衫尽湿,看起来极为狼狈。
而苏清然一边,人皆毫发无损。
十大高手听了苏清然的话,依然没有反应,继续进攻。
“野人”伸出健壮的手爪,扑了过来;“飞鸟”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万千飞羽如箭般刺来;“巨虫”嗡鸣腾空,金色平台上瞬间爬满虫蛇,以“青石”为中心,狂风掀起的沙土遮天蔽日,蒙住众人的双目……
刀剑砍不掉前赴后继的昆虫,光明之火烧不尽层出不穷的爬蛇,毒术和意念,对愚蠢蒙昧的剧毒虫蛇而言,毫无用处……看起来,这是一场必杀之局。
虽然腿上爬满了毒虫,脚踝处绕着七八条毒蛇,眼前模糊一片,飞羽如钉刺入体肤,野人的纠缠难以挣脱,苏清然却根本没有在意,他只是一次次用剑意逼退皮糙肉厚的“野人”,一步步,尽可能快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风沙蒙住苏清然的双眼,蒙住“青石”的双眼,却没蒙住鲜鲜的。
苏清然踩着爬蛇,运用内力护住皮肤,抵住一波又一波毒虫的咬噬,终于走到了“青石”的背后。
“青石”一动不动,看似非常淡定,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但苏清然知道他为什么不动。
因为他是阵法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