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国试期间便知道陈寻风,但因为一直没有机会交往,所以对这位天才的性情始终不了解。这段时间与姬无忧也无密切相处,只是知道他手腕高明,心思缜密,能力通天,好似比较和善,却也不知这是不是伪装的性情。
毕竟他这人变化莫测,身份神秘,实在难以捉摸。
坐在苏清然身边的落妙,见韩毓如此,对他笑了笑。
韩毓看见了落妙的笑容,方才回神,拿起酒壶和杯子,起身走到苏清然身边笑道,“就在昨日到的,陛下担心姬大人的情况,派我来探望。”
苏清然点头笑道,“哦,昨日还没醒,让韩将军担心了,不好意思。”
韩毓道,“大人此行为国贡献良多,今日安然无恙,可谓是天大的幸事。我韩毓在此,敬大人一杯!”说着提着酒壶斟了一杯酒,敬了一敬。
落妙担忧地看了苏清然一眼,也不知他如今身体如何,是否能够喝酒。
苏清然却似乎毫无顾虑,大大方方接过侍女递来的酒杯,遥遥一碰,便利落地喝干了。
喝了一杯酒后,苏清然自己又斟了一杯。
“韩将军一路出力甚多,若无将军之助,无忧实难完成陛下所托,昨日将军风尘仆仆,赶来探看无忧,无忧心里感动,敬将军一杯。”
韩毓恭谨一笑,一仰而尽。
苏清然道,“无忧与将军江南一行虽相互扶持,却少有机会把酒言欢,今日,也算是补了这桩憾事。待我二人回朝,当继续相助,共同为陛下效力。”
韩毓听出苏清然的话风,举杯道,“大人之神机妙算,韩毓早就佩服不已,从今若能得大人指点,当真是韩毓之福,容韩毓,再敬大人一杯。”
苏清然从侍女手中接过酒杯,将酒递到唇边,笑笑干了。
宴会就这样一直进行下去,席间许多宾客站起来遥祝,道圣主平安大福,健康云云。苏清然则赏赏戏曲,聊聊时事,吃喝说笑,轻松自如,和上午简直判若两人。
韩毓坐在席间许久,听那些达官显贵之间的相互沟通,却是越听越惊。
若今夜席间有国都的探子,那姬无忧和自己,怕马上就会被人弹劾。
毕竟这只是一个世家的府上,即便青神家族圣主复活的事情足够令人震惊,也不该来这么多高官世族。如此多的显贵同席,已经超出了陛下对民间宴会所限的规制,而这些人谈论的信息,则更加让人心惊。
他们仿佛都很清楚朝中的动向,而且谈论的立场,很有些奇怪。
似乎他们在这里讲的话,并不是他们平时会说的;他们如今谈论的信息,也并不是陛下所能知道的;他们用的语气和称呼,也是韩毓从来不敢用的。
“宫里那王后,让陛下变得五迷三道的,这可是个好事。说起来,王后还算是我们的帮手。”韩毓认得,说话的人是国都第二大酒楼,荟英楼的老板刘春眠。
“我前几日在陛下宫中弹词,陛下赏了我八千两银,燕二公子,你看四千两够不够?南边那帮水军,可是要下血本的。”弹词大家欧阳琴,走到五毒世家的燕二公子那边,用茶杯挡着嘴巴讲。
“本座这边的东西办得差不多了,如今人手一套,不知方老先生的话本子,写得怎么样了?”说话的人是西南绿林的匪首司空阳,如今正端着酒杯,认真地向折郡的方大儒“讨教”。
那方大儒捋着胡子笑道,“很快,很快,你看,这不是?”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五十余页的册子,递给司空阳。
于是,这传闻大字不识,从未读过武功秘籍,习武全靠看招背招对招拆招的司空阳,竟满脸严肃地读起那满页是字的册子来,一边看,还一边点头。
“怎么样,还适应么?这个位子,不错吧。”江南副指挥使,半脸胡子的李半壶走到东南水军头领胡白旁边,拍着胡白的肩膀亲热地问候,浑然不似朝上那种与胡白水火不容的模样。
胡白受宠若惊地点点头,端起酒杯,恭敬对李半壶道,“该做的,都做了,李老师,还是您想得周到。”
“听说您刚从国都来,怎么样,韩羽琞的身体,可有什么好转?”一个穿着紫色大氅,头戴皮帽,面目白皙,两眼闪着精光的南方长相的男人,俯身凑到越郡一位白胡子神医的耳旁,悄悄问。
韩毓隐约听到这番话,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神医捋着须子道,“既是老夫出马,韩羽琞的身体怎么可能会差。会长放心。”
韩毓听到这里,缓缓放下心来,可是他自己并不知道,他父亲这段时间得了什么病。
那会长声音忽然压低道,“既是好了,是不是又要插手查?”
神医道,“好了,却忘了。”
会长听到这里,低声笑了起来,竖起了大拇指道,“果然不愧是桂林神医。”
桂林神医笑道,“会长,你说的事情,我办到了,你说的,也要作数。”
会长道,“当然,当然。”
桂林神医忽然叹了口气,那会长关心道,“神医为何叹气?”
桂林神医道,“我只是慨叹,我等为祖灵和长老筹谋如此之久,如今圣主一声令下,我们的努力都要付诸流水,唉,可惜呀可惜。”
会长闪着精光的眼睛暗了暗,低声道,“或许圣主自有打算。”脸上虽然在笑,但眼神里显然有些不甘。
神医忽然问道,“不知祖灵和长老怎么说?”
会长很有点酸溜溜地回答,“长老自然是听圣主的,长老还说,祖灵也听圣主的。”他说罢,很自然地直起身子,回到座位。
韩毓看见,那会长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瞟了一眼正在喝酒的陈寻风,眼神很是不服。
他也顺着那目光看向了陈寻风,只见后者还在喝酒,侧脸已经漾起一团酡红,似乎根本不在意众人的话语和目光。
韩毓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后背有点冷。这些人说的话,虽然听不全是什么意思,但目的已经很明显——他们本是要造反,如今却因为陈寻风的变故而忍住了。他们如今在自己面前如此毫无忌惮地说,到底是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是因为根本不怕自己知道他们曾经的反心?
看来如今就算青神家族愿意结束,这些人显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可如果姬大人任由他们这样讨论下去,就算他真实身份是陈寻风,我韩毓也会觉得不妥的。
正如此想着,姬无忧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