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鄢语雪的确不舍得动苏清然一根头发，但是她依然非常生气，捏住了苏清然的肩膀，大吼：“你暗中换了个人偶塞给朕，让落妙一直瞒着朕，自己在朕面前做官，暗中培植势力，还控制了朕的满朝文武。你明知道玉儿的大典非常重要，却当天和那祝仰止搞什么大婚登基，你是不是认为朕一定不舍得动你，竟然如此放肆大胆！若姬无忧不是你，今日恐怕就已经被朕处决了！”鄢语雪越说越气愤，最后甚至撑着苏清然的肩膀站起来，眼泛泪光，声音冷得吓人。
“咣当。”鄢语雪寝宫里新的侍女有些胆小，如今见到陛下发这么大的火，吓得把手中端着的茶盘摔到了地上。
苏清然没有说话，他微微仰头坐在那里，任鄢语雪捏着他的肩膀，等着她发完火。
鄢语雪也静静地站在那里，俯视着苏清然。
寂静半晌，她收回手，讪讪地又说了一句话。
“所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让我再这样误伤你。我……真的很心疼。”
苏清然笑了笑，点点头。“情非得已。”
鄢语雪听到这话，失了一贯的沉稳，忽然坐过来道，“你受了谁的胁迫？朕替你出头！”
苏清然道，“其中原因，说来话长，陛下还需耐心听我讲。”
鄢语雪坐得近了些，见苏清然额上有些冷汗，从怀中掏出丝帕，一边替他拭汗一边问道，“是不是方才被我捏得痛了？”
苏清然点了点头。“陛下不需担心，陛下还记得，陈寻风当初武试时候，武功可是不低的。”
鄢语雪笑道，“我当然记得，我的寻风，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苏清然道，“陛下，我的真实名字，不是陈寻风，而是苏清然，清水的清，自然的然。”
鄢语雪愣了一瞬而后道，“这都是好名字。那我该叫你，清然了。那你不要叫我陛下，叫我雪儿。”
苏清然点点头。“雪儿。我来给你讲讲其中的原因吧。”
已经恢复了王后身份，苏清然的顾忌便少了许多，他便从国试琴试后发生的“换人”事件讲起，讲到“换人”事件背后的风央城，讲到祖灵圣经，凤青羽和青神家族，讲到东海鬼团的现状，讲到潜伏营，讲到换日宫，讲到唐家的秘密军火与祝仰止之间的关系，讲到祝仰止的真正心思，讲到自己和落妙的约定，讲到大典当日那般安排的原因……寝宫渐渐寂静，宫女来添了几次灯油，天已隐隐发亮，苏清然还在缓缓地讲着。
他换回了自己的声音，轻灵动听，那些短短几个月里发生的故事，在他的缓缓叙述里，似乎重新插上了翅膀，像夜空里的星辉，一边飞翔，一边在时间里流淌。
听着这些故事，鄢语雪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惊叹，感激乃至愧疚。
“所以雪儿，明日我传手谕下去，你应该就会发现，今日换掉的官员，都会回来。关于落妙，她从始至终就没有背叛你，希望你赦她无罪。还有仰止，他这辈子过得太苦了，我希望你能理解他。他的尸首已经归于苍穹大地，祝家也是无辜的，我不希望，他在天垂之国的历史上，被写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他微微笑了，望着鄢语雪，后者有些沉默。
苏清然打趣道，“如今，你还想把我姬无忧打入天牢么？”
她叹了一声，含情脉脉地望着苏清然的脸。“哪里还会舍得。落妙，祝仰止的事，我都答应你。无忧。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她顿了一顿，又说，“寻风，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多苦。”她忽然笑了，道，“清然，对不起，你闯过鬼门关来到我身边，我还这样凶你。从今天以后，我保证，不会让你再受委屈。”说着说着，笑眼里流出了泪来。她轻轻搂住苏清然的头，极温柔地吻去。
苏清然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影子。
那绿色的，美丽的，温柔的，勇敢的影子。
他忽然推开鄢语雪的手，鄢语雪那吻，还没落下，便被推开。
“雪儿。我要用鬼团组建一支，出征风央城的军队。”
鄢语雪忽然被推开，却没有动气，她愣了一瞬，听懂了苏清然的话，忽然笑了。她笑着道，“竟然欺负到你的头上，该打！此事全权由你去办，朕，全力支持！”
苏清然笑了。
这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融儿，你等着我，等着我去找你。
鄢语雪忽然想到了什么，望着苏清然。
“今日看见你和祝仰止站在一起，我才发现，你欠我一次大婚。”
苏清然忽然语塞。他之所以还能留在鄢语雪身边，是因为他们二人还没有真正大婚。
他此生若真的结婚，只愿同那人一起。
虽说那个人偶代替他，已经和鄢语雪相处许久，但那毕竟不是他。
虽然可如玉是他的女儿，但这件事，根本不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所以，苏清然始终不愿接受这一切。
有时候，他很感谢那人偶。那人偶能做的事情，自己未必做得到。
只说这一个吻，他便受不得。
是啊，受不得。
苏清然忽然皱起了眉，这个念头，一旦来了，就挥不去。
难道自己在去找融儿之前，要与鄢语雪夜夜同床共枕肌肤相亲？
他要做的事，都已经做成，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为何不直接去东海，训练他的军队？更何况，他早已不想等下去了。
魂魄的诅咒更不允许他等下去。
想到这里，苏清然暗暗计划，明日见到落妙从天牢出来，他便出发去东海。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
“所以雪儿，我计划，后日便出发去东海，训练军队。据说最近风央城主元气大伤，正是讨伐的好时机，我需要去拣选军队，设计阵法，必须亲自到场。”
鄢语雪一听急了，“清然，你如今重伤在身，我怎么能让你这时就去受那军旅之苦啊！”
苏清然摇摇头。“无碍，东海物产丰美，天气温暖，更适合养伤。我只是指挥训练，并不会受苦。”
鄢语雪忽然语气变得有些奇怪，“我忽然发现，你假扮陈寻风，假扮姬无忧，是不是刻意躲我？今日我才第一天见到你的样子。你难道不要多留几天陪我？”
苏清然听了这话，虽然知道鄢语雪猜得不假，心里却有些不爽，尬笑道，“我若留下，只怕风央城那边，也不会消停。”
鄢语雪沉默半晌，神色微微变了，再次开口，语气却完全不似先前苦劝的样子，而是格外严厉，“朕不管，朕下圣旨，命你在此养伤，十日之内，不许出宫一步。若你抗旨，朕就派兵把你绑回来，关到天牢里去！”
苏清然沉默，心里却惊叹：这女人平日算是明君，怎么和我私下说话，竟流氓般不讲理。如果不是真正对话，实在难以想象她的霸道……她，果然是皇帝。
呵，如此想来，少时我被霸王硬上弓的事，她或许真的做得出来。
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感慨。
或许，面前这位皇帝陛下，真的只是需要一个人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