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天机营的说法,此路之所以最短,是因为其中一段路,是破碎虚空的隧道。
那隧道的入口在无极崖的崖顶。苏清然要从无极崖亲自跳下去,落到崖底的九百步沙漠,再穿过沙漠边缘,到达沙漠中心,才能到达风央城。
月九歌为苏清然准备了水晶飞羽辇,可以在一日内到达无极崖顶。
羽帝帮苏清然召唤众鸟,苏清然手持一个八寻,将足够十日的水和粮食放入洞萨之眼,乘着水晶飞羽辇,与鲜鲜一同出发了。
水晶飞羽辇此次飞得极高。越过重重云海,一片金光闪闪的陡峭峰顶,越来越近。
众鸟逐渐放慢了速度,水晶飞羽辇缓缓落在了无极崖顶。
那无极崖极小,只有十余平方的大小。众鸟将水晶飞羽辇勉力停在正中心,苏清然开门走下水晶飞羽辇。
无极崖上满是金光,却寒冷得宛如深冬,无极崖上的积雪很薄,因为巨大的风,少量的雪花落下来,就被吹走了。整个崖顶已经被千年的狂风吹得平整如一片结了冰的湖面。
苏清然弯着腰,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崖边,崖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云海。站在他身后的鸟儿看到他如此举动,嘎嘎吱吱地叫了起来,似乎很为他忧虑。
苏清然紧了紧身上的红色披风,觉得手脚冰凉,似乎马上就要被冻住,叹道,“此处高三千余丈,从此处跳下去,当真需要勇气。”
天机营说,不能使用轻功,就要完全将自己投下这山崖,心里念着那个地方,便可以到达九百步沙漠。苏清然回头看了看那些在山崖上瑟瑟发抖的鸟儿们,道,“辛苦你们带我来这里,我现在就要出发了。你们走吧。”
鸟儿们歪着脑袋,似乎还在思考。苏清然将鲜鲜收进戒指,二话不说,走到无极崖最突出的一块地方,展开手臂,向前一跃。
半空立即像开了一朵红色的花,逐渐消失在了崖下的云海深处。
众鸟好奇,纷纷挪动脚爪,矮着脑袋向崖边蹭去。有几只伸出脑袋向崖下看,见只剩一片云海,便缩回了头。一只只鸟从崖上飞了出去,飞到了云海中,横掠过天空,消失了。
苏清然依然在飞速地下坠。
冰冷的寒风如箭刺入他的额头,身上的红色披风已经被扯掉,云里的冰晶像是飞镖一般扎进他的皮肤,一边融化,一边灼痛着他的脸。他平静地闭着眼,似乎根本感觉不到那坠落的痛苦,全心全意地想着那个地方。
不知从何时起,仿佛是落入了一片柔软的棉花,苏清然下落的速度开始变慢。
他缓缓睁开眼,看见面前依旧是一股朦胧的白烟。
如水中的鱼一般,苏清然慢慢地向下游去。白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金黄色的沙粒。
苏清然悬着的心,瞬间落下。九百步沙漠,终于到了。
脚踩在滚烫的沙粒上,苏清然抬头望天,碧蓝如洗,方才的白烟,荡然无存。
他的目光,回到了沙漠上。
面前是绵延起伏的广阔沙丘,上面错落生长着一些低矮的荆棘,地上不远处有个圆圆的小孔,里面有一只多足的虫,正快速地爬出来,向远处另一个洞跑去。
苏清然闭上眼,从洞萨之眼中,取出一把伞。他的眼睛本就看不清东西,如今若再被烈日灼伤,恐怕会有失明的风险。
九百步沙漠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几乎所有在这个沙漠里行走的人,九百步之内,必会陷入流沙而身亡。如果在这片沙漠的烈日下真的走了超过九百步,那么旅行者面临的无非两种下场,一是热死,二是迷路。
苏清然撑着伞,眯着眼,掏出了八寻。
八寻指的是他的正左方。
苏清然向左转,迈出了第一步,然后默默地等着八寻。
八寻的指针缓缓移动,指向了他的正右方。
苏清然面不改色,向右转,又迈出了一步。八寻的指针此时没有动,苏清然又迈了一步。
此刻,八寻的指针指向了他的左前方。
苏清然转向左前方,继续走了一步。
就这样,他每走一步,都看一眼八寻的方向,一直走了八百步,直到太阳落在了沙丘后面。
走到第八百零一步时,八寻忽然飞速地旋转起来。
苏清然不再看八寻,而是抬头,看着前方。
前方,是一片高耸的灰色城墙。
他伸出手,摸了摸,城墙上的灰色尘土,簌簌而落。
“真的是。”
苏清然忽然有些激动,他闭上眼,勉强调动内息,用意念敛去形迹,瞬间穿墙而过。
他用神识包裹着身体,在土石中穿行。与此同时,他努力地回忆着风央城里的布局。
“春使的住处。”苏清然仔细地回忆着,直到思绪停在风央城湖心的一座岛上。
“是那里!”苏清然忽然非常激动。
不论如何,他今日一定要到那岛上去,看看融儿究竟如何。
冬日傍晚的镜心湖,干净得宛如刚析出的水晶。
镜心湖边,一株金黄色的胡杨树下,忽然多了一个颀长的人影,像是烟雾聚拢出的精灵。
他穿着淡黄色的衣衫,在夕阳的映照下,像是一株金色的草。
他安静地折下一片干枯脱水的胡杨树叶,掷到湖面,向前一步,踏在那叶上,便如一艘乘风前行的小舟,快速地向绝尘岛滑去。
他的动作极轻,他的身体在金黄的水雾间近似透明。他就像是在晶莹镜面上掠过的一片金色羽毛,在水面划出一丝光迹,不留下一点声音。
绝尘岛的樱花已经落尽。绿色衣服的女子,坐在樱花树一根黑色的枝干上,望着远天金黄的暮色。这暮色安静而清晰,与镜心湖远处的胡杨树相接,染出一层似是被水洇了一般的橙红色晚霞,宛如美人眼角妩媚的妆,又似花瓣深处惊艳的红,更像是侠客浸了血的衣衫,初映入她眼帘时的悲壮颜色。
清然,你此刻在哪里?
绿衣的女子犹在沉思,身后悄悄,出现了一个金黄色叶片般轻盈的影子。
“融儿,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