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然毫无表情,也毫无血色。
黛娜拔下人偶身上所有的针。苏清然恢复了自由,却一动也不动。
沱滩城,那个死城吗?他有多么希望,那座城能够复活啊。
黛娜见苏清然不说话,将针重新插入人偶的颈后大穴。苏清然闭上了眼。
她抱着他走到了宫殿后方,那里有一个巨大的五色莲池。
她没想到,一切,进行得如此简单。
她站在池边,将苏清然投进了五色莲池。
“扑通。”晶莹的水花四溅,黛娜一纵而入,寻到了苏清然,捧着他的头,用池水,替他浸去身上的风尘,他的皮肤在冷水的润洗下,露出了青青的白色。
他已经没有了体温。黛娜闻着他身上的淡淡松柏香气,感觉自己捧着的,是一尊神圣的玉雕。她亲手为他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服,长长的白袍,盖住了他的全身,只留下修长的手,脖颈和脸庞。
黛娜看着怀里的苏清然,宛如在欣赏最美丽的花。最美丽,却命危旦夕的花。
“你不该叫这个名字的。它本教你命运多舛。”黛娜怜爱地望着他,忽然一拍手,大队侍卫出现在她面前。
“祭天坛的配备齐全了没有?”黛娜问道。为首侍卫跪下答道,“齐全了,陛下,时辰将至。”黛娜将怀中的苏清然扶了起来。后面的侍卫抬来了一个担轿。
“圣物之颜,尔等不可私窥。”听了这话,侍卫别过头去。黛娜将苏清然平放在担轿上。担轿由白玉制成,纤尘不染,一旦将他放到上面,四周则升起了透明的水晶屏障,罩住了整个担轿。
八个熏香盥洗后的侍卫,抬起担轿,向祭天坛出发。
宫殿里面再没有人了。
莲池上方,却传来一个如天籁般的,叹息。
祭天坛。
方圆十里的广场,地面均以汉白玉砌成,中间是一块巨大的白玉莲花座,其上又一个巨大的十字金架,在烈日的炙烤下,发出了炫目的光芒。
身着白袍的两个童子,在天坛宝座下,已等了许久。
天坛下,千万个身着白袍的狼尾人,正默默地俯跪着。
终于,在广场的边缘,来了一群白点。
那些白点自出现那一刻起,就似白鸽飞起,凌空跨越数里距离,横抬一个担轿,直接落在了花座之上,十字架之下。
恢弘的乐声自那担轿落下一刻,陡然响起。声音时而袅绕,时而铿锵,似凤鸣,似龙吟,伴随着风击的鼓声,钟声,合鸣而成极其庄严的声音。
那两个童子在庄重的乐声中,依两侧台阶上爬,爬到担轿两侧,启动了一个开关,水晶盖便降了下来。两个童子走进担轿,将苏清然扶了出来。金色的十字架下降,刚刚好够童子扶到横梁。
两名童子先拿着白绢,把苏清然的手臂系在十字架的横梁上,继而又拿出金锁,将苏清然的脖颈锁在交点上。随后,十字架缓缓上升,白绢与锁链交替着,锁住了苏清然的身体和双腿。
黛娜默默站在台边看着这一切做完,然后拔下了人偶颈后的针。
苏清然睁开了眼。面前的广场上,千万个狼尾人,忽然齐齐发出了声音。
他们不知在祷告什么,仿佛是一些奇怪的符咒。
黛娜跪在宝座旁边,虔诚地磕着头,每一次抬头,双眼都直勾勾地看着苏清然。苏清然就那样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她。
黛娜胸口的白袍已经红了一大片。
苏清然用目光示意黛娜过来,黛娜爬上阶梯。
她看见了苏清然眼里的笑意,苏清然在看她手中的针。
“扎下去,用我的血治你的伤口,你就会不会再疼了。”黛娜听到这话,忽然觉得胸口的血气更加泛滥。
她的心口,本就是因为不舍疼痛而流血,苏清然这一席话,更戳中了她的痛点!
台下的人发出一阵惊呼,祭品以外的人的血若落到祭坛之上,都是玷污,要遭天罚!
黛娜咬了咬牙,闭上眼,一针扎进了苏清然的心口。苏清然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又静下来了。
她走过去,把心口,贴在了苏清然的心口上,感受到了他越来越慢的心跳。
她忽然好后悔。她想砸了这祭天坛。但这是她的祖先的遗训啊!
她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的脸。
血,再也没滴下来过。
苏清然在浅浅地笑,笑得如昙花盛开。“我只希望,你能尽快救了他们。”
黛娜的心,忽然好痛好痛……
下面忽然有人大喊,“陛下!时辰已到!请快下来!”黛娜听了这话,却没有下来。
她想吻苏清然一下,最后一下。
可是,没来得及。祭司跨过来,从祭坛上把她拉了回来。
几乎就在同时,一阵霹雳,从十字架的尖端直传而下。金子的锁链和十字架融为一体,越缩越紧,越缩越紧……黛娜可以看到苏清然身上凸起的血管,可以看到他变形的手臂,可以看到他逐渐发紫的嘴唇和颤抖的身体……莲花花瓣依次合上,将那十字架包围变成花苞。一道金光,从花苞中迸射出来!
天空开了一个大洞,万道金光,向花苞投射下来,花苞向上缓缓升起,升起,升起……最后,消失在天空中。
“咕咚。”
乳白色的晨雾下,澄澈如水晶般的池水中,几条金红色的锦鲤四散躲开,一朵无限精美的花,穿破了元界仙灵池的水面,迎风摇曳。
等在池边的人,见到这花,面容彷如被花拨动的水面,漾开了一个欣喜而又冷酷的笑容。
苏潋默穿着五色莲花锦袍,伸出修长的手勾来那朵莲。他剥开花苞,看到了那个黄金的十字架,当然,也看到了锁在上面的苏清然。
“诸位爱卿?”他把这个十字架给御前侍从拿去。侍从一脸哭丧相,挤出个笑脸,“这……这是清然王爷?”苏潋默笑着点点头。侍从听了那话,当即要掉下泪来,颤着声音说,“这……这真太好了!”苏潋默听那声音阴阳怪气,回头一看,不悦道,“你哭什么?”侍从擦了擦眼道,“小的,小的这是喜极而泣啊!哈哈……”
无论多言不由衷,侍从只能忍痛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