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融和月九歌在云守籍加派人手的护送下,很快到了临海镇,东海王军的驻扎处,停下整顿。月九歌给杨融单独辟了一间房子,就在重夏住所的上层。在她们到达临海镇几天后,三宗长老也来到了临海镇,以作支援。几乎是同时,青神家族派来了信使告急,三宗长老便又请命,离开了月九歌,向西南去了。月九歌则和杨融留在海边,一同应对四季国的战事。
国都里,飘洒着白茫茫雪花的王宫,有人回报。
“禀圣主,杨融姑娘和月九歌姑娘已经到达东海。”
苏清然背着手站在阆苑中碎星池边的听雪亭,听到了这个消息,脸上冰封般的神情微微化开,问道,“碧水镇外的特提国势力残余,扫尽了吗?”
听雪亭里那回报的探子微微起了起身,有些犹豫地说:“禀圣主,情况有些特殊,我们派出去的人,并没有打赢特提国的人,反而中了蛊毒,死了很多,而特提国的人也没有恋战,伤了我们的人之后,便消失了,不知去向。”
苏清然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转过身,仔细地看向面前的探子,“哪种蛊毒?”
探子道,“据说是一种夜里的萤火,看到的人,当夜都会浑身发汗,然后逐渐……被炼化变成红色的焦骨。”苏清然眸中闪过一丝惊骇之色,“可有传染性?”探子道,“焦骨夜里也会发出荧光,还因此害死了几个人,后来我们就把那些骨头都埋起来了,才勉强控制住了局面。”
苏清然道,“这蛊毒,和碧水镇外马腿上的蛊毒,是否是同一种?”
探子严肃道,“当时发现马腿的人,回来,也变成了红色的焦骨。”
苏清然道,“那随月九歌一起回来的人,可有受伤?”探子道,“据说杨融姑娘在他们到达云都后,曾给他们每个人单独进行过一次检查和治疗,他们都没事。”
苏清然沉吟了片刻,道,“辛苦了,下去领赏吧。”
探子应声退下,其后又走来另一个人。
“禀王后陛下,什色少主已经来到了落日神山附近,预计今日傍晚将平安抵达大光明教辖区。”苏清然道,“什色路上可无碍?”
“什色少主风光无限,一切都好。”
听到此话,苏清然的嘴角才微微上扬了些,挥挥手令那人也退下领赏。那人离开后,苏清然望着碎星池里将化的点点积雪道,“看来,我不必担心你。”
千里之外,落日神山。
夕阳华丽丽地镶嵌在群山中央的橙红色天空里,一点点地向落日神山的方向挪着。
那是一片开阔宽广的山坡,山坡的一半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包括规则布列山坡的汉白玉阶梯与精致的素色屋顶。房子虽然看起来都是素色,却实有不同:临近山脚的地方,布满了淡黄色的平房,棱角分明,宛如切好的一个个豆腐块,那平房的面积最广,其中的人也最多,不少人如今或是在屋外劳作,或是站在原地望着山外的方向,似乎是在等着什么;再往上一段,山脚之上的山坡上,是淡青色的二层小楼,小楼的建设比平房精致很多,从小楼中,隐约能听到笃笃的木鱼敲击和念诵佛经的声音,仔细听那佛经,似乎读经者正激动地期盼着什么;再上面一段,半山腰的地方,是淡赭色接连在一起的三层建筑,其中有不少人在习武,有人在习拳脚功夫,有人在耍棍棒,有人在使刀枪,还有很多其他兵器,斧钺刀叉剑戟弓箭勾矛枪鞭……花样繁多,唯一的不同点是,这些人的功夫中每一招似乎都带着点点光芒,光芒越强,招数的力量也就越强;最后便是临近山顶的地方,不再有密集的建筑物,而是一个孤零零立在山顶的大门。
大门的确很“大”,横跨了整个山顶,十丈宽高,极尽气派宏伟之能事——山坡并不高,但这门的门槛周围乃至门的中央,竟是萦绕着一层彩霞,仿佛硬生生将天上的云霞扯了下来作为门上的装饰一般。可这彩霞偏偏又不显得突兀,萦绕在门周围,将这孤零零的一道门凸显得极为高贵神秘的同时,又生出了一种令人不敢靠近,不敢谛视的刺目威压来。
彩霞包围的大门前,光洁的白玉阶梯一层层铺下来。有少年和尚在台阶上或静立或跪坐,皆一对对排在台阶两侧,既像是在练功,又像是在恭候着什么人。他们的动作很静,静到他们那被云霞包围的鼻孔里冒出的呼吸,都吹不散一丝云雾。他们的静候是那样认真,严谨,而漫长,认真严谨漫长到了近似残酷的境地。
太阳,无视这些人的等候,依然我行我素地顺着山坡滑到了山的背后去。
随着太阳的落下,落日神山的山坡上那抹血一般的红色,也像血一般逐渐干冷,变成了淡淡的褐色。
落日神山迎着的天空,已经泛紫,几颗蓝色的晚星,从银河里流淌出来。
渐渐地,劳作的人们停下了。敲木鱼和念佛经的人也停下了。习武的人也停下了。等在山顶门前台阶上的少年和尚们,也屏住了呼吸。
他们都望向了东边那片蔓延着夜色的天幕。
那里天色寒凉至极。
就在夜幕寒凉到似乎已将一切光明吞噬之时,东边山脚下黑暗的旷野上,忽然闯入了一只太阳!
那是一颗耀眼如太阳,快速如流星般的彩色光点。
光点拖着一条长长的温暖亮色尾巴,如一串火苗,瞬间点亮了整片旷野。
“是少主!少主回来了!”山坡二层的小楼里,传出了激动的和尚叫喊声。
山坡一层的平房边,人们伸长了脖子,看向那点燃了旷野的光点。
山坡三层的人,悄然肃立。
门边的少年和尚们,纷纷换成了跪坐的姿势。
那光点甚是嚣张,一路燃着,忽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离开了地面,像颗逆行的火流星一般窜到了天空,顺着山坡,以低空飞行的姿态,快速而缓慢地——缓慢地足够所有人看清那光点的身影——掠过所有仰头向天望着他的人们,毫不拖泥带水地向着那扇霞光门前的白玉阶梯飞去,然后倏然敛去所有的光彩,化作穿着一身泥乎乎坏青色僧袍的不起眼和尚,停在了第一级台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