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对战,我已经让你的胸口受伤了。再打下去,你就会死了。”
恒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不再说话了。
东海王军在此刻走上前来,包围了恒伽和苏清然。杨融和月九歌将躺在地上的苏清然扶到一个长辇之上。苏清然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恒伽。
恒伽重新抬起头,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东海王军,直视着苏清然,道,“我输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恒伽站在原地,狐疑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苏清然。“你已经没了任何法力,为什么还能控制这般强大的自然之力?”
“因为意念之力。我将整个塔塔尔盆地化作了武器,与你对打。只要塔塔尔盆地没有消失,我便立于不败之地。”苏清然认真道。“意念之力么……”恒伽如有所思,忽而释然笑道,“你的确比我强,无论武功还是意念之力。我得到我要的交代了。”
苏清然点点头。“希望恒伽王子说话算话。”话音落下,天空中风沙又起,过了片刻,风沙歇,远处传来了纷杂人声。恒伽循声望去,东海王军早已让出了一条路,路的尽头,正是伽兰国的军士,一个不少。
恒伽看清了那些人是谁,回头深深地望了苏清然一眼,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伸出双手,递给了苏清然。
“这是天翼军的军令。我既承认了你,便代表神珈璃也承认了你。如今天翼军被俘,也曾坑杀你许多士兵,我不能奢望你将天翼军全数还于我,但希望你能好好对待他们。”苏清然看着军令,倏然一愣,没有伸手。
恒伽见苏清然没伸手去接,以为他是依然没法动手,大步向前,把军令放在了苏清然手里。“从今往后,伽兰国愿与天垂之国交好,百年之内不再动兵,神珈璃,也愿与你苏清然,放下元界的纠葛,不论这七界如何动荡,既然伽莉兰选择了你,我承认了你,那我,便愿追随于你,与你为友不为敌。”
苏清然拿着手里的军令,脸上说不清是喜是悲。苏清然捏着那紫色的军令,道,“天翼军坑杀的是我的子民,也是西海王和大光明教的士兵。到底如何处置天翼军,还需要西海王和什色的意见。”远处被困在网里的天翼军,都恐慌地看着苏清然。恒伽看了那些天翼军一眼,隐隐露出担忧之色。苏清然看出了恒伽的担心,道,“我并不想报仇。天翼军归根到底,也只是一把刀,而当时挥起这把刀的人,还是恒伽王子你。”苏清然的脸色忽然变得肃穆。“恒伽王子,你可曾对你的子民,有过真正的怜悯之心?还是说,他们只是你争战天下的工具?如果今日我们输了,我的东海王军,是否也会被你全数坑杀?”
恒伽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在我的心里,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存活。”苏清然道,“弱者为何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恒伽道,“战场之上,从来就是你死我活,不是吗?”
苏清然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道,“那你现在,觉得自己有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听了这句话,恒伽忽然沉默了。苏清然看着恒伽的眼睛,道,“获取和变强,不能定义贤能的君王。真正的强者,拥有对弱者的怜悯,和为了大义而牺牲的勇气。”恒伽感受到了苏清然的注视,忽然觉得苏清然的声音,在自己脑中被扩大了千千万万倍。
“若你当真愿追随于我,便答应我,不再将杀戮和侵占当作目标,而将拯救与教化当成你的信念。”苏清然一字一句地说。恒伽听了这话,恍惚了许久,重重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以己之力,泽被苍生。”
苏清然听了这番话,终于笑了,说道,“有恒伽王子这般友人,也是我之幸事。既是友人,希望从今日起,你我两国结为盟友,互不相犯,若一国有难,另一国必当鼎力相助。”
恒伽向苏清然行了一个大礼。“恒伽必定遵守此约。”
苏清然点了点头,对月九歌说,“九歌,给恒伽王子一瓶止血的药水,他此刻重伤,需要医治。”
月九歌没有犹豫,从怀中取了一瓶药水,递给恒伽。恒伽看着月九歌,赞叹道,“今日作战,方才知道,原来天垂之国的女子,也有这般帅才,多谢九歌姑娘。”
月九歌微微一笑,向恒伽点了点头,回到苏清然的辇边。
恒伽拿着药水,向苏清然行礼道,“既然战事已了,我便带兵回去了。伽兰国一众事务,不宜搁置。”
苏清然点了点头,道,“恒伽王子,一路保重。”
恒伽点了点头,向苏清然行了一礼,转身跨上伽兰国人牵来的银色独角兽,利落离去。
苏清然此刻,看向了天翼军的战俘堆,却发现,何风消失了。
苏清然轻轻一笑,不以为意。月九歌问道,“何风消失,是否去追?”苏清然摇了摇头,道,“他既想跑,便不易留下。他日我与何风总会遇见,不急于此时。我们现在先回国都去。这场战争,也该结束了。”说着捏了捏手中的军令,天翼军便齐齐消失,冲进了军令里。
自此,塔塔尔一战,以天垂之国大胜而告终,东海王军,正式返程。
塔塔尔高原距离国都三日路程,到了返程的第二日,苏清然身上的法印才被解除。月九歌也在此刻,收到了一枚飞钻。
“圣主。”月九歌策马来到苏清然的马车前,掀开窗帘,看见杨融和苏清然坐在一处,正在说笑,欣喜问道,“圣主如今身体可大好?”
苏清然点了点头,“法印除了,我便好了。怎么了,九歌,你脸色不好?”
月九歌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掏出飞钻递给苏清然。“国都来的信。”
苏清然接过飞钻,放在耳边。“清然,你们战胜伽兰国,我已知晓。这几日,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等你回来,我们再见一面。我便能安心去了。”
苏清然放下飞钻,眼眶发红。“传令全军,加快速度,明日傍晚,务必抵达国都!”
翌日傍晚,天垂国都外的官道上,苏清然挑起轿帘,看见了面前的国都。
金红的灯火耀满全城,好像在每道屋檐上,都开满了火红的彼岸花。官道两边的花树上,点缀着彩色的布带和金黄的灯笼。整片国都城,一派欢闹喜庆的气氛。
苏清然皱了皱眉,此刻鄢语雪病重,为何这国都还能如此喜庆?
来到城门前,守兵见是东海王军,立即开门迎接,苏清然直接入城。国都内的百姓看到是苏清然回来了,惊喜地取了鲜花和彩带,向东海王军撒去,一边撒花一边欢呼。
苏清然掀开轿帘,向百姓们挥手,引来不少尖叫。围观人群的远处,一个趁热闹卖茶水的说书人,坐在他专属的高板凳上,看清了苏清然掀开轿帘露出的微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各位,方才我看见他笑了!普通美人,一笑倾人城,再美一些,一笑倾人国,我看方才苏大人那笑容,一笑倾了七界,也不为过啊。”
听了这话,喝茶水的百姓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挤上前去,想要看看苏清然的笑容究竟是何模样。那卖茶水的愣了一愣,道,“哎,我的茶水钱,茶水钱!”
苏清然坐在轿中,对跟在轿边的士兵道,“为何国都内张灯结彩?帮我去问问。”
士兵领命去问,回报道,“回圣主,百姓说,是茶缬殿下和钟如是将军的大婚定在明日晚上,所以国都提前装饰,准备庆祝。”苏清然听了这消息,愣了一瞬,感慨道,“他们竟真的要结婚了。钟如是看来当真将可如玉放下了。”
阆苑里,钟如是与茶缬,坐在一处凉亭。
“最新的消息,可如玉离开了那处悬崖,到了西北第一郡。”茶缬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此刻的她,正在查看密探送回来的情报,念给钟如是听。“他们可查出,她在西北第一郡做什么?”茶缬顿了一顿道,“她去了寒元寺,做了……一名僧尼。”
“……”钟如是听到这个消息,脑中一片空白。从他知道可如玉到了什色的军中,就已经猜出可如玉有出家的打算,但是真正知道可如玉出家为尼,还是有些怆然。“看来她……真的打算将一切过往都放下了。”钟如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探子可有说,她过得可好?”茶缬道,“她每日吃斋念佛,很是勤勉,日日行善,被寒元寺周围的百姓所喜,街里的孩子都唤她玉姐姐。探子说她每日笑容满面,似乎早已忘了那些不快之事。”钟如是听了这话,淡淡地笑了,“这才是本来的她。”这一刹那,茶缬看得出,他的笑容不再抑郁,那丝遥远的牵挂和惆怅,已然消失。
她并不嫉妒,钟如是这个样子,也是茶缬喜欢他的原因——他从来不是一个无情之人,钟情如是,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