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更迭,草木兴替。
不知不觉,何风代理元帝已十五年有余。
元界五地繁荣,六界安稳休养生息。月神也已退下桎梏,重领花神之位。
什色,也就是白毅接替白父,担任金白之土白家族长,并元界光明大将军,末界西天大光明教教主。
杨融修炼到了帝天境,成为集贤院的副院长,并任集文馆的司业。
唐十八少,也就是叶家大少,和苏云舞因为某些原因,在五年前完婚,如今,孩子已经五岁大了。
羽帝龙帝兽帝各自恢复到了帝天境,前几年周游去了圣天岛,说是陪先元帝打牌,不时传回些消息,有时是输了法宝派人取,有时是赢了法器送回来。
一切都似乎怡然平静,但是每个人时不时,都会露出些愁绪来,似乎是在思念着某个对他们来说,特别重要的人。
尤其是代理元帝,从未在朝阳殿住过,但每天退朝之后,却要先去一次朝阳殿,口述着今日朝上的要事,然后端汤盛药,直到临近晌午才出来。还有集文馆司业,每次馆中休假,哪里都不去,只留在朝阳殿里,一住就住到开学。
鲜少有人知道这些细节,只是清楚内幕的人知道,即便如今元界繁华如许,那几位元界大人物的心里,都有一处始终没过去的坎。因为那个保住元界的人,那个朝阳殿中神话一般的男子,依然长久地沉睡着。所有人,都在期盼着他醒来。
花开叶落,硕果结霜,又是一年飘雪。
朝阳殿里的梅花在齐膝深的雪中开得正好,雪花载着淡淡的梅香,飘进殿内便被暖和的炉火融化,变为氤氲的暗香,落在镶着暖玉的木地板上。
彼时正是清晨,天光和多少个雪夜的清晨一样,莹然的蓝,透出些令人眼目清明的凉意来。
朝阳殿里的仙侍,尚在梦乡中甜眠,殿外何风联合元界其余帝天境强者一同设下的重重防护,让她们无需守夜。
只是朝阳殿至深至暖处,薄雾般精美的罗帐之外,点好一夜量的安神香,这次临近天明,却只燃了半截,其余的,像是被谁给吹灭了。
那罗帐还好好地掩着,恰好挡住里面的情景,使人看不分明。
如果此刻有人这罗帐边,就会发现,那原本摆在床前的丝履和木施上华贵的缀羽大氅,已经不见了。
殿外,天色渐渐地变淡,原本隐在朝阳殿后的水塘边亭子里,看不分明的身影,也逐渐现出了过分俊美的轮廓来。淡淡的月色光华笼罩在那身影四周,让人一看,就仿佛醉入月夜。
那身影只是坐着,就现出了一股极宁静的气质。他年轻修长的手指似乎是在把玩着一支梅花,也没见他如何动作,那支梅花,便化作了一支极精美的花簪。
如果有人此刻在亭边,便会听见那个身影轻笑,声音清澈如月光,纯净如新雪。
终于,一缕阳光透过微扬的雪,打在了结了冰的湖面上。那身影从亭中站了起来,闪耀华光的羽毛大氅随之垂下,划出一道琉璃般的光彩。
那身影一步步缓缓迈下亭子,走到湖边,轻轻地抚上一株未开花的,怏怏的梅树。他只是这样轻轻拂过,那梅树便像是恢复了活力,长出了花苞,继而绽放。
那身影伸出手,接住了一朵从那梅树上飘落的梅花,似乎只是轻轻一抟,那梅花便化作一个透明的精灵,蝴蝶般翩翩,从他的掌心飞走。
那身影看着天边渐渐变红的太阳,似乎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转身离开了湖边。也不见其如何迈步,便似一阵风般,消失在了庭院里。
几乎是与此同时,殿门前一阵风吹过,几丝雪打着旋飞进了殿内,一切,安静得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一片金色的羽毛,轻轻落在了靠近殿外软榻上,一个侍女的怀中。
那侍女似是被那羽毛惊醒,缓缓睁开了眼,见天还没大亮,就闭上眼,继续去睡了。
朝阳殿中的侍女都是元界五地的贵女,样貌才艺品行气质无一不出众,朝阳殿里环境闲适,事情也少,而且还是服侍元帝,自然会有很多大家族将姑娘往殿中送。可是此前送来几拨,往往几年也不见元帝醒来,到了年龄就直接离开了。
所以如今留在朝阳殿的贵女们,对元帝的印象,也就是一个几乎永远都不会醒来的,长相格外出众的活死人罢了。
只要在代理元帝上朝结束之前,准备好迎接需要的东西,平日里打扫打扫,就足够了。
所以,那身影就静静地坐在殿中的案边,看着一尘不染的案面,看着那些熟睡的侍女,笑了笑,随手一拂,便是笔墨纸砚列备。
他润好笔,徐徐在上,一字一言写了起来。
入目前几个字,赫然是:归元境一重修炼法典。
每一个字写完,便融入了纸面,消失不见。
那些侍女不醒,那个身影便继续写着。直到殿外终于传来一声略有些放肆的娇吟,看来是某个侍女醒来了。
那身影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继续在案上写着。
过了片刻,外面传来些轻轻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多是些昨夜梦乡中的情景。
依旧无人推开通往这君王内殿的门,似乎元帝的存在,对她们来说,无关紧要。
过了片刻,侍女们开始洗漱,直到阳光明亮的照在纸上,方有两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门,轻轻开了。
那身影手中的笔微微一停,脸映着斜斜投入的阳光,抬了起来。
那明丽到虚幻的面容只在那阳光下一闪,便散在了空中的光尘里,而身影也不见了。
随着那身影的消失,门口的脚步声再没响过,倒是一个金盆摔在了地上,水声哗啦啦响了一地。
此后朝阳殿里的骚乱,都似与那身影有关,可后者却似毫不在意,正静静站在一处金隐树下,看着手中的花簪,和集文馆湖边远处的一处小楼,微微出神。
也不见那身影如何动作,他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而后出现在了小楼之上。
集文馆的法阵防备甚为严谨,那小楼之上尤甚,可那身影却轻轻松松推开了房门,没有激起任何法术防御,自然得仿佛一阵夹雪的风。
过了片刻,那身影又退了出来,只似随意扬了扬手,银装素裹的湖心便显出了一座枫红色的亭子,同时在那亭子到湖边的湖面上,洒满了万千梅花,化作一条花径。
天越来越亮,冰面上的梅花在日光照耀下也愈发透明。那身影只静静地等着。
直到那小楼第一层的门,终于打开。
素衫红袍的司业,快步走了出来。
她头上正戴着那支花簪,脸上淡淡的红,双眼却格外地亮,目光仿佛能融化风雪般,热切而温柔地拂过那颜色鲜艳的亭子,亭子外的花径……最后定格在那花径上立着,明丽到几乎透明的身影。
那身影朝她扬着脸,笑容于阳光下夺目,宛如最晶莹的宝石。
“融儿……”漫天清丽含香,掩住了那身影未说完的话。红袍与梅花一齐翻舞于半空,仿佛火焰般融化了风中的飞雪,化为深深的热痕,印在了那人的脸上。一时间,梅花翻飞如雨,愈发绵密,雪也下得更大,盖住了湖面的花径,染白了枫红的新亭,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风缠绵,雪亦缠绵。
“这一次,风雪融化的季节,真的是春天了。”
“嗯。就像你的名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