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的花样总是那么多,继珍珠婚之后,2012年庆祝了红宝石婚,2016年又大张旗鼓庆祝蓝宝石婚,还张罗老夫妻俩去拍了个婚纱照。
四合院足够大,冯妙和方冀南却并不想儿女们搬来一起住,所谓远香近臭,反正离得也都不远,逢年过节休息日,都能回来看看就很好了。他们退休后一直有自己的生活计划,有自己的兴趣寄托,也不会整天呆在家里等着儿女来看。
孩子们明白爸妈这种心思,各自都有事业忙,就想让他们养养宠物。
方冀南是不爱养宠物的,二子有一阵子喜欢往家里倒腾这些东西,从猫狗到鹦鹉,然而狗狗养在家里他也不是多喜欢,基本都是保姆在养,猫咪则因为老是喜欢爬冯妙的绣架,弄乱她的绣线,屡教不改,很快被大孙子沈黎抱走了。
肖微却喜欢猫,养了两只猫,冯妙去看她,两人便一样闲适地歪在沙发上撸猫。两只猫一只布偶,是她退休后买的,另一只是捡来的田园猫,大约是被别人丢弃的,捡来时几个月大,有点凶,田园猫大约总有几分野性。冯妙去肖微家,便先下手为强抢了布偶来撸,把田园猫留给肖微。
肖微退休后便在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她的房子零五年才买,二环内大两室,一万多一平,还有十五年贷款。她退休金高,退休待遇好,日子倒也从容。当时买房首付用掉了肖微大部分积蓄,当时还遗憾买的晚了,可随着房价节节攀高,眼睁睁看着她那小区房价从一万多涨到十几万,肖微又开始庆幸了,幸亏早买了呀,不然就现在这房价,谁还买得起,退休养老租房住可就烦人了。
只是她一辈子女强人惯了,刚退休那几年有点找不到寄托,慢慢才适应过来,前几年身体好些的时候还出去旅游,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太好,便几乎每天呆在家里。这几年身体不好请了个保姆,小保姆人挺尽心,肖微出门遛弯她就在后边跟着。
冯妙担心的是她的身体。肖微这几年身体总不太好,这样那样的毛病。年轻时候在边疆苦寒环境下插队十年,差点以为没命回来了,然后几十年忙于拼事业,没结婚没成家,她也不是太照顾自己身体的人,过得随性,这个身体受了太多亏了。
冯妙撸着布偶说:“肖微,我送你只狗吧,二子送了只泰迪来,整天都是保姆养,老是弄坏方冀南的花,上周又把他一盆什么花给打碎了,他生气要送走。”
“送走为什么非得送给我?”肖微说,“我不想养狗,养猫多好啊,猫也不烦人,养狗还得遛它,我懒得每天出去遛狗。”
“所以我才要送给你,你每天出门遛遛狗、散散步不是很好吗。”冯妙笑。
“我想出门就出门,不想出门就懒得出去。”肖微说,她这个人,从来不喜欢任何牵绊她、束缚她的东西,包括一只狗,每天还得按时按点去遛它,太麻烦了。
“你先帮我养一阵子试试,”冯妙说,“反正方冀南都打算送走了,你要养不了,下次我就让二子来抱走,沈熙喜欢狗狗,抱去他们家养。”
冯妙就把那小狗送来了,肖微一边嫌弃,一边却认命当起了铲屎官,每天下午牵着小狗下楼散步,小区里遇上同样牵着狗狗的老太太,远远笑着跟她打招呼:“呦,你家这小狗真漂亮,叫什么呀?”
肖微回想了一下,冯妙那个家伙也没给狗狗起名字,肖微随口取了一个:“叫南瓜。”
“南瓜?这名儿好,这名儿可爱,还不怕重名。”那老太太说,“十四栋那边有一家也养得泰迪,一开始叫妞妞,结果十六栋有个小姑娘就叫妞妞,在外面一叫把人小姑娘气哭了,十六栋那家非让十四栋那家改名。”
肖微:……好吧。希望哪天小区里别冒出来哪家孩子叫南瓜的。
其实在周围其他人眼里肖微大概有些神秘,她退休前工作级别高,终身不婚,也不太爱出来,周围的人甚至觉得她不好亲近。
肖微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跟小区里那些老太太一样,遛狗散步聊大天,遛狗就从狗狗聊起,一直聊到儿媳妇生不生二胎,东家长西家短,老太太们还拉她去跳广场舞,肖微被拉到队伍后边站了站,失笑,比划不出来,这个有点不适合她。
狗狗的前主人还适时做了回访,有一次冯妙来了就问她:“这狗你要不要,行不行啊,你要是也不养,我就打电话来让二子抱走了。”
肖微明知道她故意的,没好气笑道:“送来了还想要回去,有你这样的吗,我不想要也养了那么多天了,不给。”
“就是呀,养都养了,已经是我们家的了。”小保姆在旁边拆她的台,“冯教授,您可千万不能把南瓜抱走,肖姨现在跟南瓜感情可好了,除了刮风下雨,每天下午都出去遛狗,活动活动挺好的,你看她这阵子气色都好多了。”
冯妙笑,嘱咐道:“遛狗也得看自己身体,她这个人爱逞强,别给她累着。”
“您放心吧,”小保姆笑道,“我跟着呢。”
两人下楼遛狗散步,小区里广场舞音乐如常响起,肖微便指着问冯妙:“你会不会?”
“不会。”冯妙摇头,“看起来挺难的。”对她来说是个挑战。
“人家说简单,反正我学不会。”肖微笑。
“我运动细胞不行,让方冀南来学他指不定能学会。”冯妙道。
肖微脑补了一下方冀南偌大块头、偌大派头,在那儿比手画脚跳广场舞的样子,不禁哈哈笑,说那家伙还是养他的花吧。
两人聊着天,把小狗交给保姆去遛,两人就沿着小区小广场慢悠悠散步。几个小孩子在小道上跑来跑去,嬉笑打闹着,稍不留神,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炮弹似的冲过来,结结实实撞到肖微腿上去了。
肖微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幸亏冯妙惊吓之余一把抱住了她,肖微才没有摔倒。小孩自己撞得摔倒在一边,爬起来看了看他们,却又往地上一躺,嘴一张,哇一声大哭起来。
“小朋友,你摔哪儿了?”冯妙扶稳肖微,走过去想把他拉起来,谁知那小孩还在地上打起来滚了,一边打滚一边脚蹬手刨地哭喊。不远处一个女人闻声跑了过来。
“哎呀宝宝,你怎么啦,摔哪儿了?”那女人把孩子拉起来,紧张的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抬头就冲冯妙和肖微责怪道,“你们怎么走路的,怎么把我孩子撞倒了,万一脑震荡可就麻烦了。”
冯妙:“……”
冯妙:“你看看我们两个这个年纪,走路能走多快,我们在这儿几乎就没动,这孩子突然跑过来撞到我们了,没摔伤就好,但是反过来问一句,我姐刚才差点就被他撞倒,摔伤了又怪谁?”
“你们两个大人,他一个小孩子,明明就是你们撞到他。”
“那我们就报警调监控。”冯妙道,“你看看这里这么多人,小孩子横冲直闯地乱跑,你刚才就在旁边呢也不管管,撞到人还倒打一耙。”
“报警又怎么样,你拿报警吓唬人呀,那你就报警。”那女人冲口说道,“法律保护未成年人你不懂吗,他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天性就是爱玩好动,他当然就喜欢跑着玩,你们走路不应该注意一下吗?”
“那我们是不是还应该退出小区广场,只让你家孩子在这儿玩?”肖微道,“这是公共场所,不是你家客厅,这里需要注意你孩子的就只有你,别人没有照顾他的义务。”
这一吵吵周围就围了些人,有人便劝道:“算了算了,一点小事,都别计较了。”
也有人说:“这地方人多,小孩子跑来跑去的就很不安全,上周就有个老太太被撞倒摔骨折了。大人真该管管。”
这时小保姆牵着小狗急匆匆跑过来,一看这情形忙问道:“肖姨,冯教授,你们没事吧?”
“没事儿,”肖微说,“今天不是冯妙一把抱住我,我这老胳膊老腿还不知摔成啥样呢。”
小保姆气道:“小孩子到处横冲直撞根本就不看人,大人也不管管。”
对方家长说:“小孩子就是爱玩,反正他撞不过你们大人,他被你们撞倒了。”
她们说话,小狗就牵在保姆手里,冲着小男孩叫了几声,男孩忽然冲过来踢了一脚,把小狗踢得吱歪一声,怪叫着跑回肖微脚边。
“哎,你这孩子,你别踢它呀。”小保姆忙过来说道。
那孩子哼了一声:“它冲我叫,我打死它,打死它。”
“……”小保姆,“你这小孩怎么这样啊,小狗我牵着呢,你踢它干什么。”
小孩撒气地冲着小狗喊:“哼,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瞧见没?”肖微弯腰抱起小狗,调侃地跟冯妙说道,“所以我从来不觉得小孩子就一定可爱,所以我也从来不遗憾没结婚生孩子。”八壹中文網
“你家这孩子真得管管了,”冯妙道,“小小年纪就这么不讲道理。”
“小孩子懂什么呀,”对方一脸不乐意拉着自家孩子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道,“踢你的狗怎么了,他一个小孩,我还说你家狗吓着我儿子了呢,狗仗人势。”
“你给我站住。”肖微沉声叫住她,下巴微抬傲然道,“你儿子撞了我,又踢了我的狗,给我道歉。”
那女人说:“凭什么呀,你们两个大人,我儿子还摔着了呢。”
“小孩子我可以不跟他计较。”肖微抱着小狗往前走了几步,慢条斯理道,“不过你这个家长挺有意思,你这种家长我见的多了,你知道吗,我在法院工作了几十年,判过无数个罪犯,到我们手里的那都是重刑犯,判死刑、判无期多得是,他们很多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成为罪犯都有家庭根源,比如爹妈宠着惯着当祖宗,爹妈就不讲道理,总觉得全天下都得宠着让着她的孩子,养得孩子唯我独尊,早晚也养不出好果子来。”
“你咒谁呢你?你说这些话不嫌恶毒吗?”
“恶毒?”肖微笑道,“这你就觉得恶毒了,这都是实际案例,要不要我给你讲几个?你以为罪犯就是天生的?小孩子原本没有好坏,熊孩子都是你们这种熊父母养出来的。”
对方家长急赤白脸道:“明明是我儿子摔着了,你们又没怎样,还要怎么样啊。”
这一吵吵便围了一些人,有人在旁边说道:“你这当妈的可太不讲理了,小孩是小孩,可你这当妈的什么态度,张口就赖别人,道歉都不会。”
“就是,我们小区都是些文化人,怎么会有你这种没素质的人。”
一顿数落之后,对方家长面皮紫涨拉着孩子走了,一边走一边强行辩解道:“他还是个孩子,小孩子懂什么呀,像你这种一辈子没结婚没生孩子,不正常的女人,一点爱心都没有,对别人家孩子就这么恶毒,太不宽容了。”
“你站住。”肖微甩开小保姆的手走过去,她一米七几的身高,长得又中性,面相自带三分严肃,走到那个女人面前,低头看看她,顿时带来一股威压。
正当对方惊恐紧张的时候,肖微忽然就笑了下。
“你说我现在要抽你一巴掌,有没有人给你说话。”肖微微低着头道,“我一辈子都没结婚生孩子,我自己乐意,我不是你这种女人,所有的价值就都体现在子宫上了,除了结婚生孩子你还懂什么?母鸡都会下蛋,母鸡下蛋的本事都比你强。”
女人瑟缩了一下,哼了一声,领着孩子急匆匆走了。
肖微在她身后拍拍手,冲着冯妙笑道:“我年轻时候不是个淑女,老了也不介意当个泼妇。我怎么样是我的自由,我不结婚不生孩子那是我的自由,我不结婚不犯法也没妨害到别人,有些屁话旁人背地里爱怎么说怎么说,当着我的面说给我听,那就别怪我当场抽她。”
冯妙知道她故意说给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听。这么多年一路走来,有太多太多这种人,同事,邻居,亲戚朋友……可以说绝大部分自诩正常的人,都会背地里议论肖微这样独身不婚的女人,即便那些人的事业和人生连她脚脖子的高度都达不到,却仍旧可以带着某种歧视的眼光议论她,似乎女人不结婚生孩子就没有了人生价值,似乎她就是个怪胎,就不正常。
而且在那些恶意的揣测里,总要给她独身找一些原因,比如情伤,比如眼太高,比如跟某某人有不正当关系,甚至连同性恋之类的说法都出来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冯妙觉得肖微独身不婚,比她上一世终生不嫁还难,毕竟她上一世从宫中放出来时年华已逝,在旁人眼里可以有个明摆着的原因,可是肖微却在青春年华就选择了独身主义,并且始终不曾妥协。
事实上冯妙再清楚不过了,肖微选择独身,纯粹就是因为她不想过那种传统的婚姻生活,也不适合过传统的婚姻生活,因为她追求更好的人生高度。
“别理会这些人。”冯妙挽着她散步回去,轻笑安慰道,“人是最复杂的动物,你怎么样都会有人不满意,人生在世自己满意就行了。这些人,也就是没领教过我们肖院长的强悍。”
“那是,”肖微笑道,“我要是不强悍,早就活不下去了,这算什么呀,在我面前说什么的没有,小儿科。我以前有个老领导当着面说我女人不结婚不生孩子就是自私,是资源浪费,我就当面怼他说这种话才真正证明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私。”
“所以我并不赞成女性轻易选择独身。”肖微顿了顿说道,“达不到我这样的强悍,女性选择独身太难了,我这个人神经粗大,我不在乎的东西就可以完全不在乎。正常的婚姻家庭没什么不好,就像咱俩,我回家有猫有狗,你回家有儿有女,有方冀南,有人惦记牵挂你,你晚一点回家他还打电话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完了,我将来肯定是恶婆婆,我就是不愿意写大子二子谈恋爱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