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腰很少会哭诉自己疼。
前些年刚来端王府的时候，她年岁尚小，贪嘴偷吃了两块厨房糕点，被管事嬷嬷发现后，重重打了三十板子。
她哭着说“好疼好疼”，结果小姐冲过来便将她护在身下。
两个人小小一团，板子打得人皮开肉绽。
余青青回去后却龇牙咧嘴地笑，阿玉没关系的，我一点也不疼。
从那以后，不管受多大的伤，绿腰都不再说“疼”这个字。
她暗暗发誓，要努力变成小姐这样厉害的人，不要再叫她受伤担心。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保护小姐就好了。
可是今天却没有忍住。
因为她实在是太疼太疼了，疼到浑身上下每一片肉都像是火辣辣被人放在火上烤，眼睛里都是血水，整个世界一片猩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姐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绿腰费力地睁开肿胀不堪的眼皮，朝她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
“奴婢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很想抓住余青青递过来的手，但是却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那双鲜血淋漓被拔掉指甲又断裂的手，只能死死攥着玉镯，僵硬地维持这么个动作。
“是我来晚了。”
余青青跪在地上，施针为她止血，然后又将最名贵的疗伤药喂给少女。
可是她还是流了好多好多血。
就像是回到上辈子那个时候，满地都是猩红。
一滴两滴三滴。
无数泪水滴落在淤泥里。
余青青以为自己重生后足够铁石心肠，此刻却恨不得将那俩人活剥。
脑海里不断重现那时候绿腰死亡的情形，余青青双目赤红，额头印记隐隐约约要冲出来。
她不停地为绿腰传输内息维稳心脉。
余青青强装镇定，嗓音却颤抖不停。
“没事了阿玉，我回来了。”
“我会带你回家。”
余青青将少女拦腰抱起来，才发现她瘦得惊人，脊背单薄，像蝴蝶似的仿佛要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当机立断抱着绿腰回去，将脚下轻功提升到极致。
“……小姐不用担心我。”
绿腰紧紧攥着她家小姐的衣襟，月色下所有景物都在倒退。
她们好像真的飞了起来。
绿腰扯起嘴巴想要笑出来，像往常一般跟小姐开玩笑。
“我就说浮屠塔里那个女人才不会是你，我们家小姐分明貌美如花心地善良……”
她一点也不想哭的。
但是偏偏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断了线的珠子似得，混着血水打湿了小姐的衣裳。
小姐瘦了好多好多。
她身上还缠着绷带，甚至脖颈都有些尚未愈合的疤痕。
“小姐你肯定吃了很多苦。”
绿腰痛得喘息连连，两人靠得很近，她能听见少女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
“奴婢终于见到你了。”
小姐还说，要带她回家。
这是绿腰最最喜欢听的话。
但她好痛好痛，整个人都疲惫不堪想要闭上眼睛。
“不要睡觉，我好不容易见到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余青青身影如鬼魅般从长安城的栋栋房子上滑过，怀中抱着的少女轻到不可思议。
底下打更人敲着梆子走过，都疑心自己是不是见鬼了。
分明听到有人在低语来着。
“阿玉，你想要吃些什么？”
余青青心中焦急万分，明明不是很长的距离，很快就能到达裴昭霖的府邸，可就像是过了千百年似的。
最重要的是绿腰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她眼下身受重伤，最需要带回去疗伤静养，但此刻却快要昏睡过去。
若是少女真的昏迷不醒，那就是最无法预料的情形。
“奴婢想吃……想吃一碗阳春面。”
绿腰费力地睁开眼睛，夜晚的风很凉，像刀子割在身上极为疼痛，但她忍着没有出声。
“发现小姐去浮屠塔后，我曾经在你最爱吃的那家面馆买了阳春面等着，想见见你，结果那个当街走过的女人并不是你。”
“虽然她和小姐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知道她不是你。”
甚至远远不能跟她家小姐相提并论。
那就是位心狠手辣没有感情的假人，她冒充了余青青的身份狐假虎威。
绿腰说这话时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但她强撑着精神继续说。
“我曾经给你告诉过王爷这件事，但是王爷压根不相信，他还觉得是我疯了。”
“明明你和王爷相处那样久，甚至小姐您爱了王爷那么多年，可是端王竟然没有认出来那个女人不是你，他甚至还说你就是那样的坏人。”
她不明白。
为什么连自己这个小丫头都能认出来小姐。
那裴晏端怎么就认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