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你还真是喝醉了。”
钟羽艳漆黑双眸沉沉，最终只是轻笑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仿佛在看小孩子开玩笑。
一开始她看向余青青的时候，确实有一瞬间的诧异和不知所措，但很快就是被冷漠无情替代。
刚才余青青那句话，让钟羽艳破天荒想到了从前跟妹妹相依为命的时候，明明两个人都已经性命垂危，钟羽艳甚至想过直接放弃，被人乱棍打死总比饿死街头好。
但是她那小小一团的妹妹，明明整张脸脏兮兮，唯有那双眼睛，和如今的余青青一样很清澈。
是幼童牵起她的手说，姐姐我们一起逃。
数十年前钟羽艳确实这样做了，但妹妹却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甚至最终惨死到留不下一具完整尸体的程度。
而今时今日，她竟然又听到这句话，可浮生若梦，沧海桑田，一切都已经是泡影，永远都无法改变。
“这种话你今天在我面前说说，我就当是开玩笑。”
钟羽艳重新闭上了眼睛，想要把过往种种全部都忘掉，结果那些记忆反而愈加清晰，甚至是让人心神不宁的程度。
但是无论过去如何，都不影响现在。
她还没找到妹妹的骸骨，身上的蛊毒也暂时得不到压制，只能待在冥王手底下做事。
“但是如果有朝一日，你在其他人面前也这样说的话，我肯定会对你出手，暗影管理森严，一旦遇到蛊惑背叛之人，按理当诛。”
钟羽艳这句话并不是在吓唬余青青，因为确确实实就是这样，如果今日还有其他手下跟过来，已经听到了她们今天这番对话的情况下，那么她就只能做出一些措施以正视听。
“最后，就算逃出去又能怎样？天大地大，根本就没有任何容身之处。”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还是那样漆黑无比的长夜，仿佛永远都不会等到黎明。
如果说余青青年纪还小，许多事情都没有经历过的话，说出这样的话当然情有可原，但是钟羽艳不一样的是，她已经经过了许多生死别离。
从前也不是没有想过逃出去，但每次等着回去的时候只会换来更加严厉的毒打。
逃一次，抓一次，打一次。
有了蛊毒以后，更是催心剖肝，一旦被冥王发现有背叛的念头，到时候整个人都是生不如死。
最重要的是，她必须要借助冥王，找到妹妹的骸骨。
这是男人曾经允诺过的事情，钟羽艳只要再乖乖为他效命十年，到时候冥王就会动用秘术找到妹妹的尸体。
“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照样什么都改变不了，毕竟只要种下这蛊毒以后，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被追踪，最后只会生不如死。”
钟羽艳并没有嘲笑余青青天真之类，因为当年的她也曾经这样想过甚至是做过。
人年少无知的时候，最是天不怕地不怕。
她也许是真的老了。
谁知道余青青却并没有因此放弃，她甚至相当犀利的就看到了问题的本质。
“我猜姐姐无法离开的最大原因，除了蛊毒以外，应该还有关于你妹妹的事情吧。”
余青青让裴昭霖查过关于钟羽艳的事情，她之前确确实实有过一个妹妹，但是数十年前就已经死在大火之中。
据说是连完整的骸骨都没有找到。
也是那个时候起，没过几年的功夫，钟羽艳逐渐成为冥王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她如果出发前往北海鬼谷的话，到时候巫山肯定也会尾随而来，在实力还没有大幅度提升之前，余青青十分清楚明白，自己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倒不如结伴而行。
最重要的是，如果能将钟羽艳策反的话，到时候冥王的计划就会不攻自破。
余青青跟钟羽艳相处的这大半个月以来，发现她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十分冷漠，但实际上并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
甚至还会对不公之事出手相助。
“虽然我想说人死不能复生，但是对于姐姐来说，能够完整收回亲人的骸骨，让她能够落叶归根，肯定是你最大的心愿了。”
余青青说这话的时候，看见钟羽艳愈发沉默，让人看不出来她在想些什么。
紧接着两人就坐了起来。
钟羽艳瞬间就警惕起来，她冷冷看着少女道：“我没想到你会暗地里查我。”
只是一眼，就让人觉得心寒和恐怖，这就是来自上位者的威压，余青青只觉得呼吸紧促，有些喘不过气。
但很快那股压力就消失不见。
“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钟羽艳向来对于妹妹的事情讳莫如深，这是她的底线。
如果有其他人在的话一定会很震惊，因为钟羽艳这人，但凡有人提及到关于妹妹的事情，不死也得残。
然而面对余青青的时候，她也仅仅只是下意识地释放出威压而已，而且只是口头警告，并没有对余青青造成任何伤害。
就连钟羽艳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可能是因为余青青跟妹妹很多地方都很像，或者是因为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在余青青身上看见了当年自己的影子。
然而钟羽艳却还是会下意识嘴硬，想要装出来一副凶狠恶毒的坏人模样。
“我现在不伤害你，仅仅只是因为你是裴昭霖手底下的人。”
“如果有朝一日合作完成，到时候你我就是敌人，再次见面的话，可能你就会是我手中亡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太烈，又或者是因为子夜时分太过凄冷的原因，钟羽艳总觉得有些冷寂。
是她这些时日太过放肆，竟然跟这少女走的如此之近。
但凡任务结束以后，到时候双方就是仇人。
长痛不如短痛。
想到这里以后，钟羽艳眼神冰冷地看向余青青，仿佛她只是一个冷漠无情的杀手而已。
“也许是因为近日跟你走得太近，才导致你愈发放纵，余青青，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试图跟我拉近距离，否则的话，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与其说这句话是提醒余青青，倒不如说是提醒钟羽艳她自己。
这么多年以来，暗影组织所有人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能跟组织以外的任何人深交。
曾经钟羽艳外出做任务的时候，被一个阿婆所救，相处之中实在是不忍心，所以为那阿婆做了许多事情。
后来被冥王知晓以后，那阿婆第二日就横尸乡野。
现在就算她跟余青青偷偷去各种地方游玩，但是迟早也会被其他人发现，纸终究包不住火。
钟羽艳并不想害死余青青。
也许今天就是该清醒的时候了。
余青青却甜甜一笑：“所以姐姐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