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风愈发的冷,风哗哗的吹,树枝被吹的乱颤,预告着一会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屋里所有人屏息听着信里的内容,心被揪着,为一个人疼。
大学生的声音带点呜咽,继续念:
我们的生活没有轰轰烈烈,只是平平淡淡就足以让我感到幸福,直到后来村里来了征兵的,他毅然决然的去了,我拦不住也没理由拦他,所以我选择义无反顾的支持。
他走时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临走时还信誓旦旦抱着我说会给我们父母报仇,我忍着泪说好。
天从来不遂人愿,我日日夜夜祈祷换来的却他重伤返乡的讯息,我几乎是跪着趴着到门口接他的,我怕啊,怕换来的是他一具遗体。
还好,他勉强活了下来,没有丢下我一人,他没有跟我说过战场上的种种,我也没问,但我知道他肯定不容易,至少比我想象中的艰难百倍。
他的腿走不了了,全身多处被烧伤,也不好看了,但是只要他还活着,那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从那以后,他每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对我发脾气,我不生气总是低眉顺眼顺着他,我知道的,他是想让我走,找一个更好的人嫁了,可是没有人比他更好了啊,我就是要缠着他这一辈子。
后来他知道我不走后抱着我哭了好久,然后每天乖乖吃饭,他嗓子坏了,我们就纸笔交流,我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也不理他们对我的建议,我只知道我过得很快乐很幸福。
他陪了我两年就去了,唯一的遗愿就是让我好好活着,那年我正好二十岁,花一样的年纪,我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去了他曾经去过的地方。
当时还挺幼稚的,就想着他让我好好活着,也没说怎么个活法啊,我去了战地当志愿者,啥都干,只希望有一天战争来临时我能挡在前面,光明正大去陪他。
可是老天爷就是不让我们在一起,没过几年战争就结束了,我因为有功被安顿在一栋居民楼里,有补助,有粮票。
我又走了,又去和他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明天干干活,然后去坟地看看他,和他说说话,一直没有再喜欢上任何一个人。
就这样到了六十几岁,老家要拆了,他也被迁到了公家的烈士陵园,我就来了他战友介绍的这里,然后又生活了二十年,无数次想着要违背他的遗愿然后去陪他,可是后来想想,他肯定又会生气骂我,那就算了吧。
有一次出去散步遇见了一只猫,它很粘我,总是跟着我不愿走,反正就我一个人,那就养了吧,我就叫它小猫,简简单单。
故事就到这了,这就是我的一生,没有惊天动地,也并不是平平淡淡,我要去找他了,没有一丝丝难过,我很高兴。
但愿年轻的他不会嫌弃苍老褶皱的我,估计他在天上看到我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心疼我还来不及呢……
可是我走了,这世间也就没人能记得他了,怎么证明他曾经来过呢,我也只能这么做了,只是要麻烦你们了,临走了还有拉着你们听着无聊琐碎的故事,浪费你们的时间。
那位大学生念到这儿早已是泪流满面,包括在楼内的所有人,闻言皆摇摇头,怎么能是麻烦呢,有幸听闻世间如此美好的故事,遇见这么伟大的人,这是他们的荣幸。
在他们心中,老奶奶如神明,在她面前,他们仿佛是如此的脆弱渺小。
老奶奶信的结尾是:
我这些年陆陆续续攒了些钱,有我老伴的抚恤金,还有上面给我的奖金,还有些其他收入,不多也不少,在衣柜下面的小盒子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也没用,这些年谢谢你们的照顾,就都给大家分了吧。
唯一的请求是希望你们可以照顾好我的猫,它陪了好多年,让它安度晚年吧。
行文至此,我的人生也至此,相遇即是缘,愿你们一切安好,勿念。
——————张念。
事情发生在下午,陈芸他们放学时才听说。
他们都见过那个老奶奶,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对谁都笑,只是笑容不达眼底,她会搬着椅子抱着猫去楼下晒太阳,和邻居聊聊柴米油盐,但从没有人知道她的年轻时代。
她会很温柔的叫陈芸肖白去家里吃饭,会教他们很多道理,知道他们在恋爱后会高兴到眼里有泪花,原来……她是看到了她和老伴的小时候啊~
张奶奶的笑容还印在心中,陈芸紧牵着肖白的手,不让眼泪流出来。
肖白抿唇,心被揪着,五味陈杂。又有一位他认识的人离去了。
很不舍,又无可奈何,那种无力感让他反握她的手,紧紧的不再分开。
奶奶的葬礼在两天后,整栋楼的人为她送行,她怀里还抱着她心爱之人的照片,事迹传到了网上,网友们奋力征求,上级领导也重视起来,为张奶奶征求到可以和他老伴葬在一起的机会。
他们的故事被写成书,被人们口口相传,他们的书信被整理出来成了热卖,无数人被他们感动,这下,如老太太所愿,没有人忘了他们,全世界都是他们来过世界的证明人。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葬礼好多人都参加了,包括放假了的学生和老师,只是……那只被老人心心念念的猫也进了棺木里。
据说老奶奶走前为它准备了好多吃的,但是它好像觉察到了,在奶奶走后,它也不叫,就静静陪着她,被发现时已经是奄奄一息。
邻居把它带去宠物医院,也输了液,吃了药,可是还是没有保住,当天晚上它就随着奶奶一起去了。
无数人被一只猫感动,可是陈芸宁愿相信那是爷爷的化身,它是来陪奶奶的,陪奶奶来,陪奶奶走,有始有终。
陈芸肖白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门卫大爷也听说了,好像瞬间就释怀了,他绽开了笑容,皱纹堆在一起,却爽朗。
陈芸肖白回到学校才发现,大爷辞职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同事也不知道,隐隐约约知道他去找一个人,那个人被子弹打伤过腿……